中秋後，天氣尚且溫暖，湖邊的垂柳先枯了葉。晨風微涼，浮葉搖擺而下，在青石板地麵上鋪了一層金黃。

    寧禎早起時，先在院子裏練一個小時的拳腳，練出一大汗去洗澡，才吃早飯。

    日子又恢複了安靜。

    寧禎每日早飯後去老夫人的院子，坐一會兒。

    老夫人把廚房上的賬本給了寧禎。

    “……你先試試，吃力就告訴我。”老夫人笑道。

    寧禎平時需要打理自己的陪嫁，會看賬，不需要特意教。

    “我會盡心的，姆媽。哪裏不懂，我再來問您。”寧禎說。

    不需要管廚房的采辦、人事安排，隻需要看著賬目，對一對每日的出即可。

    這是非常小的活。

    寧禎知道，老宅的庫房賬本和對牌，都在三姨太徐芳渡手裏。和徐芳渡的差事相比，寧禎這個督軍夫人接到的活，真是“蒜皮”。

    這點蒜皮的得到，還是因為盛長裕的另眼相待：中秋節能被寧禎請、肯帶著寧禎出去玩。

    寧禎知道這條路難走，不是一時半刻可以走通的，故而也沒泄氣。

    高高興興接了。

    “夫人沉得住氣。”老夫人邊的管事媽媽說。

    寧禎接到賬本時，眉頭都沒蹙一下，沒有半分不滿。

    誰都知道被輕待了，包括老夫人自己。可寧禎沒有出一一毫的不悅。

    老夫人：“到底出大戶，懂進退。”

    “這個夫人不錯的。比起什麽蘇小姐、姚小姐甚至江小姐，夫人有韌勁、有學識。”管事媽媽又道。

    老夫人頷首。

    “先看看吧。”老夫人道，“我真是不敢做指。萬一是第二個阿渡，今後老宅如何安頓，我也是很頭疼。”

    徐芳渡原本是盛長裕十幾歲從外地帶回來一個小班長的孤，父親犧牲了。

    是替突襲的時候，主替盛長裕趟了雷。

    戰場犧牲是常事，可這個小班長的犧牲是盛長裕決策失誤，他過意不去。

    盛長裕對徐芳渡不錯，特意叮囑母親好好安頓。

    老夫人和兒子關係張，就想通過徐芳渡拉攏兒子。

    一再對徐芳渡很好。

    而徐芳渡，慢慢把老夫人看得比盛長裕重要。

    盛長裕察覺到了，從此冷待了。哪怕把徐芳渡給了他做姨太太，他冷卻的心也沒暖過來。

    好好的橋梁，變了廢棋。

    老夫人還是很疼徐芳渡的。養久了，有，而徐芳渡聰明溫又能幹，做事老夫人很放心。

    如今呢，寧禎在老夫人和盛長裕之間，勉強可以說得上話。

    老夫人又擔心日久生變。

    寧禎總站老夫人這邊，盛長裕也討厭，從此不肯多聽講一句話，也廢了。

    兒媳婦為廢棋，和三姨太又有什麽不同？

    老夫人已經有了徐芳渡做幫手，不太需要寧禎，到時候們倆如何安置，又誰大誰小？

    “……老夫人，您想得太長遠了。其實，夫人和三姨太不一樣的。”管事媽媽說。

    老夫人：“你覺得更有能耐？”

    “不是的。”管事媽媽低聲音，“等下次督軍和寧師座鋒，說不定整個寧家都……到時候，督軍也不會放過夫人的。”

    老夫人沒想到這層。

    猛然打了一個寒。

    的確，想多了。徐芳渡是督軍老部下的兒，父親對督軍有恩，盛長裕怎麽討厭，都會養著。

    寧禎卻不同。

    也許過不了多久，世上就沒有寧家，也沒有寧禎這個人——盛長裕做得出來！

    哪裏還需要平衡？

    “他真是……造孽。”老夫人一時心灰，“我怎麽生了他？”

    管事媽媽寬半晌。

    寧禎拿了賬本回去，不喜不怒，認認真真當功課做。

    邊的曹媽媽想說話，被寧禎住了話頭。

    寧禎：“什麽都別問。大事是大事的做法，小事是小事的做法。”

    曹媽媽等人不敢說話了。

    徐芳渡院子裏的傭人，也聽說了這件事。

    “……老夫人最疼的還是您。‘督軍夫人’隻是拿了廚房的賬本，對牌沒有給。”

    徐芳渡正在梳頭。

    安安靜靜聽著，梳子一下下從的青流淌。

    聽著傭人向“報喜”，又看著鏡子裏自己的臉。

    有張很人的臉，五明豔喜人。

    “是夫人漂亮，還是我漂亮？”徐芳渡突然問。

    傭人一愣：“您自然是最漂亮的。不管是夫人還是二姨太，都比不過您。”

    “撒謊。”徐芳渡淡淡說。

    傭人：“……”

    “寧禎長得好看。”徐芳渡說。

    徐芳渡一直覺得繁繁很，又妖嬈嫵，不及繁繁。

    可寧禎站在繁繁旁邊的時候，愣是把繁繁比了下去。

    寧禎上，有世家用底蘊、金錢和寵培養出來的高貴。這種高貴，刻在骨子裏，稍微不經意就流幾分。

    如此氣質，繁繁和徐芳渡都比不上。

    “我沒覺得夫人哪裏好看，普普通通的。就是個子比較高。”傭說。

    徐芳渡聽著，輕輕歎了口氣。

    若說先來後到，徐芳渡排在第一。

    在盛長裕邊時，還沒有蘇晴兒，更別說繁繁。

    結果呢，每個人都比占優勢。小心翼翼、忍讓，反而每個人都可以踩在頭上。

    已經是民主政府了，外麵青幫、洪門的大佬、一些商戶，全部都是幾房太太，不分妻妾。

    徐芳渡又得老夫人重，幫襯管家。

    還以為分家後，是三夫人。可到頭來，也隻是個三姨太。

    本不該這樣的！

    徐芳渡把梳子放下，對鏡沉默了好半晌。

    傭心中七上八下，怕發脾氣。

    “姚小姐好久沒來做客了。”徐芳渡突然開口，卻是轉移了話題。

    傭舒了口氣，順著道：“是啊。”

    “請來。”徐芳渡說，“姚小姐這個人，有趣得很。”

    而且，姚文和寧禎有仇。

    中秋節在老宅門口發生的事，老夫人已經知道了，徐芳渡也知道了。

    舊恨新仇，姚文應該恨極了寧禎。

    “是。”

    “別用我的名義請，就說阿殷請。最近阿殷的鋼琴練得不太好，請姚小姐來指點幾分。”徐芳渡說。

    傭再次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