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是個進退有度的人。

    沈頤喬一直避免在他麵前說以前的話題，他就配合著緘默不談。他這一句後悔，不知不覺將他們的關係拉到了更近一步。

    除了沈頤喬自己，還有誰能有資格替後悔的？

    答案無疑是最親近的人。

    沈頤喬在他不勻的聲線中微微發愣，下意識用力，抱了他的腰腹。

    很奇怪的是，氛圍都那麽好了，他們沒做。

    沈頤喬太安心，安心到這個擁抱持續了很久很久，不小心在他懷裏睡了過去。

    似乎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周沉並未不快，反而保持僵的姿勢坐了許久。等睡得腦袋往旁邊倒，他抬手，手掌托住臉頰讓靠在自己肩上，另一手探去托的膝彎。

    抱在手裏才知道有多輕。

    周沉將就近抱回次臥，小心翼翼放到床上，調上喜歡的睡眠香薰，再將避簾一拉到底。

    這一切做完，他坐在床邊沒走。

    此刻大腦清醒，睡意皆無。

    他想到今晚從山上下來前，方娉然拉著他說的那幾句話。

    “你和喬喬……還好？”

    “還不錯。”

    “你們的事我和爸爸不會手，但是呢，爸爸剛才要我找機會跟你說——”

    周沉抬眉，他想不出有什麽話周尹山沒法當著麵，還要轉這麽一道告知的。

    “說什麽？”他問。

    “小時候對你的教育太嚴格，所以你總是考慮邊的人勝過自己。但是人並非一輩子要做銅牆鐵壁，你也可以試著一次，這不等於懦弱。”

    方娉然歎息：“你明唔明？”

    見他抄兜看著沈頤喬的方向不說話，方娉然又道：“夫妻之間呢，互相留有空間是對的。但不是像你這樣鐵板一塊。到現在，你都不給人家了解你的機會，後麵的幾十年你打算怎麽過？”

    周沉一下就想到了餐桌上的榴蓮。

    默了半晌，他點頭：“知道了。”

    他並不是不願意和沈頤喬流，而是他們的開始，就注定了他要去遷就。

    周沉不確定沈頤喬心裏留了多位置給他，是否有了想要了解他的。

    他不想平添負擔。

    手指過沈頤喬散在一旁的長發，周沉俯，吻在耳鬢。

    他當然想跟長久下去。

    如果不介意，他會試著一點點卸下鎧甲。

    ……

    元旦假期裏，沈頤喬出去值了兩天的班。

    不在家，周沉自然也去公司。

    微澳發布會剛過，這兩天又連續出了幾個係統補丁，配合所有機型把畫麵優化得更加。

    市場部得到的反饋不錯，一早就把報告了上來。全公司上下都沉浸在一種年末會迎來double bonus的喜悅中。

    李木也在，正眉飛舞地跟周沉描繪發布會當天盛況。

    周沉聽得認真，配合當天的發布會視頻圈了幾個他說得不到位的點。

    李木湊過去一看，還真是那麽回事兒。

    他咋舌：“這麽高要求？”

    “這幾個優化點你要是講清楚了，說不定當天銷售量還能多一百萬臺。”

    “……”

    李木幽幽地看著他。

    “怎麽了？”周沉問。

    “我真是當牛又做馬，哥幾個湊湊，送了一百個花籃給發布會造勢。這不算，我還得上臺替你開發布會，你自己休假去了。完了你跟我說我賣一百萬臺。”李木了自己的口，“哥，誅心啊。”

    周沉翻了頁報告，頭都沒抬：“把你口袋裏的分紅吐出來。”

    “……”

    如何用一句話堵住一篇小作文。

    李木徹底沒話講。

    默了半晌，他突然想到：“啊對，那天嫂子也給你送花籃了。”

    沈頤喬？

    元旦那天他們一整天都待在一起，沈頤喬半句話都沒提過。

    周沉終於舍得抬眼，鋼筆在指尖傾斜，留下一道不淺的痕跡。

    他問：“花籃呢？”

    李木第一次覺得周沉那麽明的人也會問傻問題。花籃？還用問嗎？有誰開完發布會還會把花籃專門運回來的？當然在現場了。

    他眨眨眼。

    周沉起，在辦公桌前踱了兩步。幾秒後，他按下線，似乎是想讓書代辦什麽事，但還沒開口，自己又掐斷電話，反而撈起桌上車鑰匙。

    “幹嘛去？”李木問。

    周沉闊步風，一句話的工夫已經走到門邊。

    “去看看花籃。”

    “……”

    李木雖然萬分不解，卻很誠實，抬腳就跟了上去。路上，他還特地描繪起當時：“現場那麽多花籃，你猜我是怎麽注意到的？”

    周沉難得玩笑了一句：“因為你慧眼識珠。”

    “倒也不是。是嫂子別出心裁。”

    李木說：“清一的花裏邊，送了棵發財樹。我路過時一看，落款寫著：一位不願意姓名的沈士。這不是嫂子是誰？”

    周沉拿著手機，正思考在沈頤喬的聊天框裏輸什麽，聞言神一鬆：“發財樹？”

    “是啊，嫂子真別致。”

    一句話刪刪減減，最後沈頤喬收到的是一張照片。

    不知道周沉趕到會場的時候正上一群人在繁雜的花海中挑挑揀揀，挑出還能二次使用的鮮花回收。也不知道周沉花了多久才找到送的那棵小發財樹。更不知道原本就屬於他的樹，時隔一日再來，那群人霸著不肯放，他為免麻煩，又花了多一倍的價格將樹買了回來。

    這是一場費心費力、李木理解不了的行。

    照片裏是海麵上的冰山一角——發財樹安靜地擺在人字拚木紋磚上。

    那天花店的員工給發過品。

    一眼，沈頤喬就認出來了。

    掛著福袋和小燈籠的發財樹綠意蔥蘢，看起來喜氣祥和。

    而背景，應該是周沉的辦公室。

    背後落地窗俯瞰深市最繁華的地帶，不遠矗立雲端的另一棟高樓則是周尹山掌管的集團本部。

    靠著地標，沈頤喬判斷出了位置。

    回：早知道你要養在辦公室，我送更大一棵了！

    周沉：怎麽都不說一聲？

    沈頤喬：那天你沒去發布會，我想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就沒提。

    周沉：很重要。

    沈頤喬：嗯？

    周沉：這是你第一次正式送我禮。

    周沉：所以，它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