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貓長鬍子了。

——誰家的小花貓,怎麼跑到員警叔叔家裏來了。

鐘意不得不承認，顧清淮是的肋，他總能輕易牽的喜怒哀樂。

在已經決定當普通朋友劃清界限的時候,還是會不控制地因為這個人、心臟砰砰直跳。

“我來吧。”顧清淮掃了一眼狼藉一片的料理台,有些無可奈何地說。

鐘意“哦”了一聲，洗乾淨手，吉祥一樣杵在門框那。

臉頰被他到的地方，好像還在源源不斷地發熱,他手指關節的久久不散。

看著顧清淮洗手、幹,再認真看向教程,完未完的小龍蝦炒麵。

年輕警灰帽衫袖口挽起，手臂青脈絡蜿蜒,修長有力。

手是真的漂亮，瘦直還長,不管是拆彈擊,還是在廚房洗手作羹湯,都足夠賞心悅目。

鐘意的視線上移,落在那張讓人心生迷的臉。

他臉型弧度優越，下頜清秀俐落，所以側臉也是一絕。

就是不笑的時候，角薄薄的看起來很冷淡，沒有親上去的那麼。

眼前一切契合年時關於未來的所有想像，恍惚之間，仿佛回到分手前的除夕。

記得他上曬過的洗味道,知道他的腰抱起來要比看起來的還要窄，知道他灰衛的布料有多，只是不再擁有從他後抱他的權利。

怎麼辦啊……

十六七歲時想要擁有的人,現在再遇到，還是想要。

鐘意垂下眼睛，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下一刻，小小廚房突然炸裂的香氣讓回神。

煮得“咕嘟咕嘟”的麵條上，整整齊齊碼著比麵條還要多的麻辣小龍蝦，濃稠的醬，勁道的麵條，滿滿當當一鍋幸福。

顧清淮打開櫥櫃去拿碗筷。

當櫃門打開，他目一頓。

原本都是白的餐中，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鐘意添了一堆花裏胡哨的不明，給人留下要在這裏常住的假像。

鐘意見他目不善掃過自己新添的碗筷，想必是討厭自己弄他的櫥櫃。

像個做錯事的小朋友，用檢討的語氣說：“等紀錄片結束的時候，我會帶走的。”

顧清淮睫濃低垂，擋住眼底所有緒。

這樣侵他的生活，蠻橫不講道理，卻又隨時準備離開。

“放著吧，我沒說不行。”

鐘意怔愣著抬頭，卻見顧清淮在用自己買的搞笑小豬碗盛麵條。

面無表的冷面警，的小豬崽碗，那畫面真的有些可。

鐘意角一彎，輕輕點頭。

-

翌日，特警支隊接到新警。

顧清淮上的警服都來不及換，接著大步流星往外走。

剛換好作訓服的鄒楊追在後面：“隊長

，怎麼了？”

顧清淮無奈：“據說又挖出三枚炮彈。”

鄒楊急匆匆扣好警服的紐扣：“在哪兒？”

顧清淮：“上次發現反坦克地雷的工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鐘意發現提到“建築工地”這幾個字，鄒楊的臉立刻變了。

帶有“特警”字樣的黑警車駛出市局大門。

沉默良久，鄒楊低低問了句：“不管況危不危險，隊長，這次能我上嗎？”

鄒楊警校畢業後就開始跟著顧清淮學拆彈。

顧清淮這人最喜歡幹的事就是拆東西，包括但不限於特警支隊的排機人、攝像機、各種高尖設備，拆裝槍械就更不用說，這位武警特戰隊員出的員警叔叔是全省的記錄保持者。

他不擅長拆，還擅長裝，閑著沒事就扔給他一個□□：照著昨天那個炸彈還原的，你拆拆試試。

他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地拆，顧清淮在旁邊翹著二郎吊兒郎當地看，甚至還要在他剪錯引線炸彈炸的時候給他拍手個好，配上他那張居高臨下的俊臉，活一個遊手好閒的紈絝公子哥。

顧清淮人是真的混，也是真的不正經，但是遇到正事的時候也是真的靠譜。拆彈的實戰經驗，都是踩著生死線上習得，稍有不慎就是犧牲，所以但凡他在，就從不讓他上，簡直就是特警支隊所有領導裏的“護犢子第一名”。

顧清淮應聲：“行，我給你當副排手。”

鄒楊一腔熱燒得快沸了，何德何能，讓一個拆彈專家給自己當副排手！

恐突擊隊抵達現場時，現場滿是不怕死的圍觀群眾。

和平年代竟然還能從建築工地發現炮彈，多稀奇呐。

一個頭戴安全帽的中年男人見警車趕到，立馬上前，打量顧清淮兩眼，神有些躊躇。

說實話，顧清淮長了一副不太能讓人信服的樣子，不穿警服的時候瞧不太出來是個員警，眉眼五漂亮到有攻擊，白白淨淨的看著沒吃過苦，像個錦繡叢裏長大的爺。

顧清淮抬眼問了句怎麼了，那中年男人才開了口：“員警同志，那就是我們發現的炮彈，大家都嚇壞了，想把它裝到麻袋扔水裏來著。”

“膽子大，不怕死啊？”顧清淮輕哂。

他跟鐘意說了句靠後，徑直彎腰拉起警戒線走了進去，倒是招呼鄒楊上前，跟他一起走到麻袋旁邊，半蹲下把三枚炮彈拿出來。

中年男人在警戒線外面喋喋不休：“不怕死，怕殘，死了啥事不知道了，殘廢了還得靠家裏人養著。”

“這個工地早在十幾年前就挖出了炸彈，我那兄弟被炸斷一條，後來雨天在馬路中間摔倒，被車撞死了，留下一老一小……”

顧清淮抬眸看了眼鄒楊，見他低垂著腦袋，抿得死，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打了個響指讓鄒楊回神：“來，阿Sir，看這兒。”

那道聲線乾淨好聽，偏偏語

氣還是不怎麼正經。

“這三枚迫.擊.炮.彈，銹蝕相當厲害，但引信一點事兒沒有。”

顧清淮眉眼專注，淡聲給鄒楊講解迫.擊.炮.彈的構造和引方式，這樣看著，不像遊手好閒的紈絝子弟了：“照這個炸藥含量，炸的話，別說你我，二十米的人，一個都剩不下。”

拆彈無小事，這個時候顧清淮是絕對權威。

鄒楊小心翼翼地問：“我轉移引？”

“兩次引，”顧清淮角一翹，吊兒郎當笑著，“到底是我帶出來的人，沒說拿麻袋扛著扔水裏。”

鄒楊心說自己都張得冷汗直冒了，顧清淮還有心笑，這個人的心理素質到底是有多變態。

鄒楊問中年男人：“叔，附近有空地嗎？”

男人略微思索：“有，往東五百米就是郊外。”

他說完又看鄒楊，只覺得說不出的悉，但就是想不起來。

鐘意看見鄒楊換上七十斤的排服，穩穩將炸彈轉移到沒有人的空地，準備進行引。

這時，有個人賊眉鼠眼鬼鬼祟祟舉著攝像機，企圖往警戒線裏鑽。

鄒楊格好，說話溫和：“這位記者朋友，退到警戒線外。”

那個人嬉皮笑臉：“我拍幾個鏡頭就走。”

他寸寸近警戒線，甚至裏還振振有詞地說著什麼：“各位老鐵，現在員警同志已經到位，雙擊關注啊……”

鄒楊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直播，當員警以來，他見多這樣的無良自，表霎時變得嚴肅，義正言辭道：“妨害公務是要判刑的！”

矮小的男人換了一副臉，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有什麼了不起，你讓老子拍老子還不拍呢！”

鐘意以前當記者的時候，同行也有許多這樣的人，為了搶佔先機不擇一切手段，更有甚者為了博人眼球寫假新聞。

的目落在那人上，他不是正規單位的記者，只是為了拍獵奇視頻的自，吃的是人饅頭，畢竟流量就是金錢。

鄒楊眉心擰起卻又不能說什麼，畢竟如果被那人拍下，紅的也會被說黑的，或許還會給他配一個標題——員警罵人了！

男人轉過的時候，鐘意看清他的樣貌，視線霎時一凝。

那人材瘦小、個子不到一米七，額角斜著一道陳年舊傷，眼神狠而猥瑣。

他的長相，像極了電影《素媛》裏、從廁所上方出的那個中年男人。

而那道疤痕，是高中時，顧清淮親手揍的。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在看他，那人眼睛掃視人群而後在上停下。

目相對，鐘意面無表，可是垂在側的手已經攥拳頭。

青天白日之下，渾發冷，而他咧著角笑起來，出一口因為常年煙而又黃又黑的牙，像是惡魔張開盆大口要吃人。

男人一步一步走到的面前：“好久不見啊初中同學，你還是這麼漂亮。

”

鐘意冷冷看著他，毫不掩飾厭惡：“你誰。”

說完，鐘意沒有等他反應，調整相機鏡頭和角度，對準鄒楊。

男人自討沒趣，瘸著離開，站在警戒線外的人群中，目狠兇相畢。

鄒楊其實沒有幾次獨立的拆彈經歷，這其實是正兒八經的第一次，會到和死神肩而過的覺。

三十分鐘過去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

鏡頭特寫裏，鄒楊劍眉星目額角都是汗水，而他眼神專注巋然不。

兩個小時後，平地一聲驚雷響起，一顆炸彈被功引，接著是第二顆、第三顆。

危機解除，鄒楊摘下排頭盔，出一張青春無敵的笑臉，像大金。

顧清淮抱著手臂站在人群外，難得笑著，鄒楊就知道自己表現得不錯。

顧清淮對於他來說，亦師亦友更是偶像。

鄒楊齜著一口大白牙，特：“隊長，我也還行吧？”

顧清淮輕輕揚眉：“這才哪兒到哪兒。”

鄒楊覺自己心臟現在還在砰砰直跳，激得語無倫次臉頰通紅，尤其是人民群眾沖著他豎起大拇指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簡直是拯救世界的英雄，職業榮譽史上最強，他可以幹一輩子拆彈，只要組織允許。

顧清淮修長乾淨的手指敲上他的腦袋：“有點兒出息。”

鄒楊不說話，還是笑。

就在這時，最先發現炮彈的中年男人跑上前，攥著鄒楊的手：“你是楊楊吧？”

鄒楊點頭，男人的眼睛瞬間紅了一圈：“如果你爸能看到，現在一定得特別欣。”

鄒楊愕然，猛然想起這個叔叔是誰。

男人卻拍拍他的肩膀，跟在場民警再三道謝，轉走遠了。

鐘意舉起手裏的相機：“來，鄒警，看鏡頭。”

“大家一起合影吧，好久沒有合影了！”鄒楊召喚喻行和陳松柏，“隊長來啊！”

鏡頭裏，漫天夕餘暉下，一行全副武裝的特警。

是娃娃臉圓眼睛實則一疙瘩抱著槍的喻行。

是脾氣好很溫和實則是前散打世界冠軍的陳松柏。

還有眉眼冷峻全副武裝的顧清淮。

而著排服比邊人大一個號的鄒楊傻兮兮比了個“耶”。

時間定格的那一刻，鄒楊以為這是他拆彈生涯的真正開始，卻不知道自己能穿排服的時間，從引線切斷的那一刻，就開始倒計時了。

暗，男人在隨攜帶的筆記本上記下關鍵字：鄒楊。

那人臉上斜著一道疤，攝像機的鏡頭對準他們，最後找到鐘意，按下快門。

-

到市局時，已經過了晚飯時間。

食堂停止營業，晚飯安排在楊楊速食店。

說是聚餐，其實大家都心照不宣，這是他們鄒楊同志的慶功宴。

鄒明順老爺子每次看到他們來，我看壯一點更好，沒人敢欺負！”

“鐘導還是要麻糍，對不對？”

“顧隊，楊楊給你添麻煩了！”

顧清淮笑笑：“不麻煩。”

就在這時，化“店小二”的鄒楊路過。

鐘意住他：“要不要把今天的合影洗出來掛上去？”

牆上的照片已經褪了，剛好今天又拍了一張新的。

要是知道自己的孫子那麼厲害，老人家得有多驕傲？

鄒楊：“萬萬使不得！”

鐘意：“為什麼？”排服多威風！

上面就寫上特警支隊聚餐定點單位，十裏八鄉的小混混都不敢靠近。

顧清淮：“鄒楊的爺爺不知道他是特警，他一直跟家裏說，自己是在辦公室寫材料的。”

鄒楊不好意思地笑笑：“是這樣。”

“楊楊，過來搭把手！”

“來咯！”

鄒楊閃進了後廚。

原來向邊所有人瞞自己職業的，不止顧清淮一個。

就連鄒楊這個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大男孩兒，也沒有告訴爺爺真話。

想也知道，如果爺爺知道自己的孫子幹的是拆彈，就在剛才還生死一線之間，恐怕沒有辦法安晚年。

鐘意輕聲問：“你為什麼選鄒楊跟你學拆彈？”

顧清淮垂眸：“不是我選的，是他非要跟著我。”

小時候，鄒楊的爸爸在工地工作，某天施工挖出一枚廢棄炸彈。

平民老百姓哪里見過那東西，以為是塊破銅爛鐵，置不慎，炸彈炸，鄒楊的爸爸被炸斷一條。

雖然是工傷，工地也賠了一筆錢，但是本不夠後續治療和複健。

家裏開始拆東牆補西牆，日子越發艱難，鄒楊的媽媽不堪重負提了離婚。

那是個下雨天，鄒楊爸爸想起鄒楊上學沒帶傘，拄著拐杖出門接他放學。

大貨車司機疲勞駕駛闖了紅燈，路中央的小孩和鄒楊一般大小、穿著一樣的校服。

他用盡全力把小孩推出去，自己倒在地上躲避不及，在鄒楊爺爺的面前活活被車撞死。

後來，反恐突擊隊選人，那個鄒楊的頭小子站出來。

顧清淮淡淡開口：“鄒楊格，品善良，幹狙擊他不夠狠，拆彈適合他。”

就在這時，鄒明順老爺子了手走過來。

顧清淮：“爺爺。”

鄒明順：“哎小顧，隔壁王嬸說自家侄考上了公務員，你要不要認識一下？”

穿著圍端菜的鄒楊開朗，看起來本不像個特警。

他聞言，老不樂意了：“您怎麼不介紹給我呢？您親孫子也是單啊

() ？！”

鄒明順指了指牆上的照片：“小姑娘點名要小顧，我能咋整？”

鐘意倒背著手，仰著腦袋，去看照片牆。

初秋，短款灰衛搭同系長，腳踩一雙白板鞋，外面罩一件寬大的棒球夾克。個子高但是子薄，脖頸纖細修長，眉眼清冷也倔強，把無別穿搭穿出了乾淨的年。

牆上，有鄒楊從小到大的照片，有他在警校大門前和爺爺的合影，也有反恐突擊隊。

照片上的他們都穿著便服，顧清淮站在最邊上。

年輕警雙手抄兜，臉龐英俊，眉眼不馴，角有淡淡笑意。

也難怪會被人家小姑娘一眼相中。

如果不認識他，會對牆上的照片一見鍾也說不定。

鐘意的目從照片落在邊的人上，仰起臉問顧清淮：“小顧，要不要認識一下？”

顧清淮冷淡地瞥一眼，順手在額頭敲了一下，禮貌回絕爺爺：“謝謝爺爺，算了。”

鄒明順：“行，那我去後廚忙了啊。”

顧清淮頷首，抬眼去看照片。

側面看，他眉骨和山的弧度乾淨俐落，鼻樑真的好好直。

鐘意無意識了自己的鼻子，沒有那麼拔。

第一次主親他的時候不知道側一下頭，鼻子撞在一起。

顧清淮笑場，笑得肩膀發，臉通紅埋進他懷裏，死活不抬頭。

思維的發散，讓鐘意耳朵莫名熱了一下，開口講話掩飾心虛：“為什麼不答應爺爺？”

顧清淮隨口敷衍道：“爺爺又不知道我喜歡什麼樣的。”

鐘意仰起臉，用最若無其事的語氣問：“你喜歡什麼樣的？”

顧清淮認真地看向，語氣不鹹不淡又冷又混賬：“鐘導，我的擇偶標準也是紀錄片容？”

鐘意語塞：“……不是。”

鐘意，你清醒一點，不該問的不要問。

他喜歡什麼樣的人，跟什麼樣的孩在一起，跟你有什麼關係。

顧清淮垂眸，眼眼尾天生上揚，喜怒不辨：“我喜歡什麼樣的，鐘導不知道？”

視線撞在一起，空氣悄無聲息升溫，燙紅鐘意的耳朵。

的目迎上去，不肯示弱：“那給你介紹一個你喜歡的你就答應？”

“介紹誰，”顧清淮輕輕揚眉，似笑非笑，“介紹你嗎？”

那個瞬間，鐘意心臟猛然一滯，像是無法跳。

而後，便是瘋了一樣，瘋狂撞擊腔，讓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顧清淮沒再說話，也沒想讓回答，淺淺勾著角，一張漂漂亮亮的渣男臉，只要站在那，就能招來一桃花。

也能招來無法抑制的心。

-

特警支隊的專屬包間，菜都上齊，顧清淮轉了下轉盤，麻糍出現在鐘意的視線範圍。

角彎起小

小的弧度，筷子夾起來，小口小口吃著，香甜糯的米糕讓疲憊一掃而。

鄒楊的職業生涯，其實沒有幾次拆彈經歷，這是最兇險的一次。

如果不是他主要求，鐵定還是顧清淮上。

倒不是不給新人鍛煉時間，而是，這種鍛煉冒著生命危險。

顧清淮寧可他技藝不進，也不想危險落在他上。

直到這會，鄒楊依舊神：“走向炸彈那一刻，我就想啊，隊長說了，遇到拆不了的炸彈，就算抱著它跑，也要跑到沒人的地方。”

顧清淮懶懶靠著椅子靠背，閒散道：“這句不是重點，後面那句才是。”

鐘意好奇：“後面那句是什麼？”

鄒楊爽朗道：“拆不了找隊長！”

就在這時，包廂的門被打開，來上菜的不是服務生，而是鄒老爺子。

老爺子把菜放到桌上，問了句：“你們說什麼呐？什麼炸彈？什麼跑到沒人的地方？”

空氣瞬間寂靜下來，誰都沒有出聲。

鄒楊的表有幾秒鐘的不自然：“我們討論電視劇呢，爺爺。”

“嚇我一跳，”老爺子了把額頭上的汗，“我還以為你要去拆彈。”

原本熱熱鬧鬧的包廂瞬間安靜下來，鄒楊小心翼翼看向自己的爺爺。

老爺子上了年紀，頭髮花白，背已經開始佝僂：“我前幾天睡不著還看劉德華演的《拆彈專家》呢，那個小員警上綁著炸彈拆不了，最後被活活炸死……”

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孫子當的就是員警，也許是因為想起自己已故的兒子，鄒老爺子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睛。

鄒楊心裏特別不是滋味，卻重新換上那張嬉皮笑臉的表：“您看我像能拆彈的料嗎？我是在辦公室給領導寫材料的啊。”

為了讓自己的話更加可信，鄒楊讓爺爺看顧清淮：“這我們領導，您看他這白白淨淨的，一看就是個手無縛之力的書生，我倆湊一塊，那就是市公安局的門面。”

陳松柏裏的果差點噴了，白白淨淨他顧清淮的確是，但是，手無縛之力？！

顧清淮聞言，對上鄒老爺子的視線，非常配合地抿著角笑了下，紅齒白的漂亮樣子。

他不笑的時候眉眼冷峻，可是笑時角彎彎眼尾上揚，五棱角都變和，非常有欺騙。

爺爺點頭，又去敲鄒楊的腦袋：“別仗著你們領導文文弱弱脾氣好，就跟領導沒大沒小，我去忙了，你們好好吃。”

文、文、弱、弱、脾、氣、好。

反恐突擊隊的小朋友們呆若木，一個個裏能塞蛋。

這七個字，哪個字和顧清淮有關？

顧清淮得了便宜賣乖，心很好地翹了翹角。

等爺爺帶上包廂的門出去，鄒楊忍不住問了句：“隊長，你為什麼學拆彈啊。”

鐘意抬起頭，直直對上顧清淮的視線。

怎麼有人能十年不

變，眼底風發的年意氣一塵不染，單是看著，心就砰砰直跳。

是怎樣堅定的理想信念，讓他這麼多年對隻字不提，支撐他行走在刀尖萬死不辭。

目相撞，鐘意看著顧清淮的眼睛，輕聲開口：“我也想知道。”

顧清淮叩開易開罐，喝了口酒，冷淡如雪山尖的結滾。

他垂著眼睛，像是說別人的事，沒什麼地輕描淡寫道：“我爸是武警部隊的排手。”

他的父親，生前是任中華的戰友。

“我出生那天，他遇到拆不了的炸彈，抱著炸彈往無人區跑，被活生生炸死了。”

幾十年後的現在，排服，還只是留個全。

想必父親犧牲的時候，碎骨，死無全。

在父親的墓碑前，顧清淮第一次見到任中華。

他告訴他：“叔叔，我想學拆彈。”

他說：“我要把這座山裏的炸彈全拆掉。”

任中華：“全部拆掉。”

顧清淮：“一個都不留。”

任中華：“一個都不留。”

失去戰友的年輕警和失去父親的小男孩，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那個時候，他太小了，他不懂什麼是拆彈，更不知道排意味著什麼。

他用了十幾年時間，走了一千多公里，終於在軍校畢業那年，站到武警特戰部隊的隊伍裏，走到了共和國第一批拆彈專家任中華的面前。

選擇鄒楊，何嘗不是因為，他在他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

剛才還熱熱鬧鬧的包廂，瞬間沉默，空氣寂靜得落針可聞。

陳松柏沉默，喻行愕然，鄒楊眼睛發熱，突然就不知道能說什麼。

那是他們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顧清淮啊。

他怎麼會是在這樣的背景裏長大。

也難怪，他會選擇拆彈。

就算每次出任務都有死無全的可能，也沒有過一秒猶豫。

鐘意這才發現，顧清淮對於自己，好像是個陌生人，其實一點都不了解。

知道他的父親是犧牲的軍人，卻不知道他從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

知道他讀了軍校、當了武警，卻不知道他從事的是最最最危險的拆彈。

剪錯一引線，就是死亡。

口悶悶的，心臟像是被什麼一扯一扯的疼。

糯香甜的麻糍失去了對的吸引力，變得索然無味。

到底需要多勇氣，才能直面自己人生中最深刻的影，為一名排手。

好在顧清淮還有媽媽，他在這個世界上，到底不是一個人。

不敢想像，一邊是剛出生的兒子，另外一邊是丈夫的死訊。

那個時候躺在產床上的顧清淮媽媽，要如何面對這轟然而至的苦痛。

只記得，那位可糯的圓臉阿姨，每次看向和丈夫的合影，眼

裏只有明亮意。

鐘意悶頭走在前面，天氣漸涼，裹上的棒球服。

“顧隊。”

“嗯。”

月籠著他清俊冷淡的眉眼。

記憶中意氣風發的年，無堅不摧，好像可以戰勝命運。

任何時候有他在邊，就什麼都不怕。

可不知道，在不為人知的時間地點，他曾經這樣長大。

單是想想，鐘意都覺得心疼得要死掉了。

如果小時候就認識他就好了。

在同學嘲笑他沒有父親的時候，在他不敢過生日的時候，會把他帶到自己家。

他不喜歡吃甜食，不喜歡吃蛋糕，但是可以讓爸爸媽媽做很多菜。

還要用小豬存錢罐裏所有的歲錢，給他買他喜歡的機人模型。

鐘意難過得好像快要死掉。

聲說：“如果你沒有時間，給我阿姨的地址可以嗎？我想去看看。”

顧清淮的聲音很輕，輕易被風聲掩蓋：“媽媽在老家。”

原來是回老家了，顧清淮這麼久沒有帶去看阿姨，還擔心阿姨是出什麼事來著。

便問：“那阿姨什麼時候回來？我打電話怎麼都沒有人接聽呀？”

顧清淮嗓音幹：“可能會有些久。”

鐘意憾道：“好吧。”

顧清淮垂眸，鐘意臉本來就小，現在低著頭，更看不清表。

他只知道，在聽到他父親的犧牲之後，就沒有再過筷子。

慢慢的，耳邊有熱鬧的賣聲、嬉笑聲，空氣裏飄著花椒、孜然又或者是香甜的油味道。

鐘意抬起頭，眼前是夜市口，燈火通明，熱熱鬧鬧的煙火人間，把從回憶拉回到現實。

見看得認真，顧清淮問了句：“怎麼了？”

鐘意淺瞳孔深，影浮，輕聲開口：“顧隊。”

顧清淮又變回那副不太正經的樣子：“領導有何指示？”

鐘意角彎著幾乎不存在的弧度：“我以前最大的願就是有人陪我逛夜市。”

顧清淮目一垂，鐘意笑笑說：“可是剛參加工作的時候，我一個人在外地。”

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他。

所有和熱鬧有關的場景都在提醒：只有你是一個人。

顧清淮：“這麼可憐。”

鐘意輕輕彎了彎角，低頭往前走，沒有說話。

“走吧，帶你去買好吃的。”

鐘意站定，怔怔抬頭，看向他。

“不是以前沒人陪你嗎。”

還是那漫不經心的語調，可是那雙眼睛，被月勾勒得極其溫，一如年時。

顧清淮看著，眼尾微微彎，語氣的、近距離落在耳邊：“現在有了。”

鐘意翕，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不控制的、鼻子驀地一酸。

溫不過三秒，顧清淮沒好氣道：“晚上就吃兩口麻糍，是不想當導演了，想修仙？”

鐘意淺瞳孔漉漉的亮，小跑著跟上顧清淮：“你知道哪家最好吃嗎？”

顧清淮眼睛一掃，朝著路口那家抬了抬下。

很小很小的一家店，櫥窗裏卻是滿滿當當的各糕點。

鐘意手撐著膝蓋彎下腰：“買哪個好呀？”

出類似小孩子掉進零食堆的表，看得顧清淮眼底有笑。

鐘意仰起臉：“你笑什麼？”

顧清淮：“笑某人不像個紀錄片導演。”

鐘意嚴肅蹙眉：“那我像什麼？”

顧清淮也撐著膝蓋彎下腰，幫挑選糕點，側臉線條流暢：“像貓貓見到小魚幹。”

鐘意決定看在好吃的份上，不和他一般見識，忍不住問：“怎麼每家賣甜食的店鋪你都知道。”

顧清淮直起，清冷乾淨的嗓音從頭頂落下：“因為以前往過一個喜歡吃甜食的朋友。”

他的聲線沒有起伏，卻讓心跳驟停。

明明不吃甜，卻要遷就。

每次回教室，校服口袋都有各種各樣的點心蛋糕。

年笑起來的眼睛特別讓人心，逗：“好好學習，給你買貓條。”

他把放在心尖，卻又被拋下。

鐘意笑笑：“那你可真夠不幸的。”

顧清淮角一彎。

往事如煙，他風霽月，那笑意很純粹。

沒有譏諷，沒有嘲弄，清澈眼底沒有任何影，無畏而又坦。

他一定很後悔遇到自己吧，鐘意想。

如果不是，是一個可哥的小姑娘，現在可能已經像趙雪青和謝凜。

顧清淮退伍，他們結束長跑，說不定，還有一個可哥的胖娃娃。

覺得相遇這件事好、值得銘記漫長餘生的，恐怕只有一個。

下個瞬間，卻聽他低聲開口：“我不覺得。”

那語氣淡得沒有緒，就好像說的不是。

可是，每個字音輕輕緩緩敲在耳落在心尖，變此生無法磨滅的心。

懵懵抬頭，對上顧清淮垂下的視線。

因為他輕輕彎了一下眼尾，那雙鷙的眼就變得無比和，波流轉。

“跟在一起的時間，全部都很值得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