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嚴冬以來，南市的晚上就鮮能見到月亮。

孩歪頭欣賞著自己的作品，直到白霧車暖氣的影響，化水珠滾落下來，才慢慢收回視線，擺正了腦袋。

周崇月不聲間將此一幕收盡眼底，車被安靜填滿，兩人似乎都沒有想要打破沉默的意思。

直到二十五分鐘後，車子停在景安佳苑小區的大門外，雲糯手指著安全帶，裡噥噥道：“三叔，我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什麼？”他溫和地看向。

孩轉過臉，盯著他，神有幾分鄭重：“對你來說，我和慕慕有什麼不同嗎？”

“你所說的不同，指哪方面？”周崇月問。

“在你心裡的存在意義。”

其實上次已經暗示的很明顯，和他不合適，這是他當時的說辭。

但今晚在得知他有未婚妻的時候，雲糯突然間便想通了，必須要撞一撞南牆，試試這堵牆到底有多，是否毫無半點選破的可能。

夜晚的霧氣逐漸籠罩，白霧遮住擋風玻璃前的視野，也讓這僅有的小片空間，變得愈發狹窄封閉。

雲糯屏息斂聲，靜候一個回答。

車廂，漫長的沉默後，周崇月慢慢收回了視線，他看向前方模糊的路燈廓影，搭在方向盤上的手，青的脈絡微微突起，良久才道：“抱歉糯糯，以我目前的份，給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什麼份？”雲糯執拗地抬起頭，看著他。

“……除了是你三叔，不能再是別的了。”

周崇月最後這句話，涇渭分明，一字一字地敲進耳朵裡，宛如打下一座不容逾越的界碑。

雲糯聽完微微晃神，片刻後，輕輕‘嗯’了一聲，顯得異常平靜。

雖然很難過，但結果早在意料之中，得到他這樣的回答，一點也不意外。

這世間最不值得同的，就是心存僥倖之人。

雲糯從前一直覺得，那些三番兩次被拒絕，卻仍還要向表白的男生實在太稚了，其實自己何嘗不是。

一顆二十一歲的心，在三十三歲的男人面前，不是稚是什麼。

雲糯了一下眼睛，又把手放下，指甲摳著手機殼背面的銀末，笑一下問道：“三叔，我的生日禮呢？”

能覺到周崇月在看著，以他的格，在說出剛才那些話之前，一定是經過深思慮，想盡量將傷害值降到最低。

儘管效果甚微，但出於那可笑的自尊心，雲糯還是主轉移了話題。

沉默間，周崇月側從後座拿出一幅長長的捲筒遞給，溫聲道：“糯糯，生日快樂。”

孩手接過，掌心接到捲筒微微泛涼的外壁，笑了笑：“謝謝三叔。”

指了指遠大門：“那我進去了。”

男人點頭。

雲糯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下去，走的很快，幾乎一路小跑，頭也不回，甚至連其他人的禮都被忘在了SUV後座。

夜幕深沉，霧氣籠罩著黑賓士清冷孤寂，周崇月靜靜坐在車裡，目停留在孩背影消失的小區門口，久久無法回神。

剛才雲糯問，與周思慕在他心裡的意義有何不同。

同樣是小輩，到底有何不同，其實他該很清楚。

周崇月的思緒回到五年前的那個盛夏。

一個還未從失去母親的悲痛中緩過神來的孩子，在生命危急關頭，裡喊出的是爸爸，而不是媽媽。

那聲爸爸，脆弱又無助，鑽周崇月的心裡，像被什麼東西中了一般，泛著的艱與鈍痛。

人有時候會很奇怪，往往某個瞬間的，哪怕僅是一面之緣，也足以讓他記憶深刻。

所以幾年後再相遇，周崇月總會下意識地去關注當年那個落水的孩，想知道現在過得如何，是不是仍像小時候那般，缺乏安全，且深深依賴著自己父親。

然而出乎意料，事實與他所想的，似乎背道而馳。

第一次帶外婆來看病的那天，他在樓梯口聽到孩與自己父親的電話，字裡行間，無不出父倆的隔閡與鴻。

那刻，周崇月的呼吸，似乎短暫地靜默了下來。

也是生平第一次，在自己毫無察覺下，自私地將心那份疼惜，無形中強加在了孩上。以至於在竇漸開之際，他才後知後覺，終究以一種溫和卻又殘忍的方式，將拒之門外。

孩臨走前的故作平靜，無疑加深了周崇月心的那份自責與愧疚。

他知道今晚過後，自己再以怎樣的心態和藉口待如初，似乎都顯得虛偽而有失統。

周崇月收回目，手從儲格里，拿出久未過的煙和打火機。

塵封半年，煙盒外早已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車窗半降，他出一支含在裡，攏著火點燃，深吸一口緩緩吐出。

肺部沉悶，那清晰的煙霧嗆，一陣陣刺激著他的神經。

有人曾問他不菸，他當時的回答是，已經戒了。

戒菸容易。

但想戒一輩子，難。

……

雲糯回去後，外婆和保姆已經睡下。

輕手輕腳地走進臥室，然後拿著服去浴室洗澡。

此刻很懷念府灣別墅裡的大浴缸，通常在自己不開心的時候，或許能任地將整顆腦袋埋水中，安安靜靜地窒息帶來的緒宣洩和發。

可今晚不能，環境不允許，哪怕只是紅著眼睛哭一會兒，也不敢太大聲驚本就淺眠的外婆。

不想讓外婆擔心。

一個孩子大半夜從酒吧回來哭得傷心，絕不會讓人聯想到好的方面。

客廳的擺鐘走完一圈又一圈，直到指標指向凌晨十二點，浴室的門才被雲糯開啟。

眼眶微微泛紅，上帶著沐浴後溼潤的水汽，蹬掉拖鞋掀被子上床，按掉床頭的壁燈。

黑暗中，雲糯睜著毫無睡意的眼睛，似乎有點不甘心，好好的一個年夜，就這麼黯然神傷的度過。

猶豫片刻，重新按開壁燈，從床上坐起來。

著腳走到塌前，彎腰拿起那個印有水墨瓷紋的捲筒，從裡面倒出一幅字。

是周崇月寫給的《蘭亭集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