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翌日上午，陸安荀果真把津縣的商客們都請過來，縣衙堂坐得滿滿當當。

也吵吵嚷嚷，皆是討論津縣生意買賣。

“津縣招商這說法倒是新奇，只不過看來看去，津縣做買賣頗有風險。”

“林老板說的是，津縣跟其他地方本沒法比。”

“此前津縣令說若是在津做買賣，可免稅錢、土地，我看在津開酒樓客棧倒還不錯。但前提得出錢給津縣修路，這買賣要是能掙錢還好，若是不掙，我們豈不是白給津修路了？”

跟衆人左右攀談不一樣，堂坐著個年輕子顯得格格不。姿單薄瘦弱，卻坐得端正筆直，靜靜聽旁人說話。

“那位是姜家小姐，聽說給津縣投了三十萬貫。”

“嘶.......收得回利錢嗎？”

“收不收得回是一回事，但津縣令于姜家有恩，這三十萬貫就當報恩了。可我們跟津縣無親無故，憑什麽要白白給錢修路？”

另一邊，姜靜媃等幾位叔伯聊完後，開口問其中一人：

“陳世伯家中是做水産生意的，不知您覺得津縣的水産可值當做？”

這位被稱陳世伯的人了把胡須，搖頭：“我看難，咱們泗州地東南，有衆多地方沿海，比起津來，其他地方路多好走，商市也繁盛。可在津做買賣卻得給錢修路，即便是免三年稅錢也不劃算。”

另一人飲了盞茶，也贊同：“水産買賣在哪做不是做？不是我們不給姜姑娘面子，而是做生意本就是為利，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

姜靜媃點頭，面上平靜，心下卻憂愁。固然希能幫得上陸大人和蘇綰。可眼下，就連也覺得津縣的買賣懸。

津縣的水産雖多，可在遍地都是以打漁為生的泗州來說，海味實在不值幾個錢。況且，大多都是現撈現賣，若是運送往其他地方，水土不適，魚蝦這些金貴活不過幾天就得死。

可津縣貧窮，百姓沒錢，商市也發展不起來，撈起來的魚賣哪去？

姜靜媃考慮的也正是其他人考慮的，人人都不看好津縣的漁業買賣。

這時，人群中不知誰人“咦”了聲，說：“咱們都坐下來這麽久了，津縣縣令怎麽還不來？”

“是啊，”衆人漸漸回過味來：“我們喝了一上午茶，說好來聽津縣縣令的新策略，等了半天卻沒個人影。”

“津縣令故弄玄虛，依我看大家也不必等了，一肚子茶水，早已腹。午時將至，還是各自回去用膳吧。”

而此時縣衙後院裏，蘇綰跟陸安荀正在用食。

兩人坐在桌邊，桌面上擺滿了白瓷盤，瓷盤中皆是蘇綰這幾日搗鼓的海鮮。

蘇綰撕了塊鰇魚塞進他中，期盼地問：“怎麽樣？滋味不錯吧？”

“不錯，”陸安荀點頭：“這味道很獨特。”

“蘇綰，”他好奇：“你是怎麽想到這般制作的？”

若說天賦，陸安荀覺得蘇綰在做吃食上就極有天賦，也是他鮮見過對吃食執著之人。各式各樣的東西只要到了手中，就沒有不能吃的。

鰇魚這東西太腥，百姓一般不吃，沒想到經過蘇綰一番理，不僅能吃，味道還很好。

陸安荀咽下後，問蘇綰：“你讓我把人請來，到底有何招數？”

“招數嘛。”蘇綰又撕下一塊鰇魚放進自己中，賣關子道：“一會你就知道了。”

“可有把握？”

“暫時不知。”

陸安荀見不慌不忙，也只得耐著子陪坐著。

沒多久，雲苓一臉焦急地跑進來：“姑娘，都什麽時候了，您還吃呢。您跟陸姑爺再不出去，外頭都快吵起來了。”

“去！這就去！”蘇綰起淨手，邊問：“你去看看，我讓桑葚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了沒？若是好了，現在端去堂。”

“哎。”雲苓趕忙出門。

陸安荀問：“你準備了什麽？”

“吃的啊。”蘇綰說：“他們喝了一上午茶，是該了。”

說完，不不慢地出門。

堂中，越來越多的人坐不住：“陸縣令何時來？莫不是請我們來喝茶水的？”

“讓我們坐著等了一個上午也沒句話，這不是耍人玩嗎？”

“再不來，我可就走了，我沒工夫在這耗。”有人站起來。

然而才擡腳，那廂蘇綰就笑瞇瞇地進來了。

“抱歉，讓各位久等了。”解釋：“之所以讓各位等了這麽久，不是別的原因，而是陸大人在給大家準備吃食。各位從外地遠道而來，可津縣沒什麽好招待的，那就請大家嘗嘗這裏的海味吧。”

有人嗤笑了聲：“海味有何好招待，我平日都吃膩了”

話才說完，就見雲苓和桑葚兩人端著紅木漆盤進來，而盤中放著幾個小瓷碟。

碟中也不知是什麽東西，看著怪異，聞著卻極香。

適才擡腳出門的那人，聞著香味，不由自主地又坐下來。

“這是什麽？”姜靜媃好奇問。

“這些是津縣的水産。”

“水産？”陳世伯瞥了眼，蹙眉：“似烹非飪，我還從未見過這樣的食。”

蘇綰笑笑沒回話，見衆人面前都擺放了瓷碟，開口道：“請各位先嘗嘗味兒，看是否合意。”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有些不著頭腦。

陸縣令請他們來沒說招商的事，卻讓他們先吃東西，也不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倒是姜靜媃，盯著瓷碟中條狀似面非面似菜非菜、澤金黃的東西上，試探地拿起一放口中。

嚼了會後，面上舒展地笑了。

“這是什麽？”驚訝地問蘇綰：“不僅香，還有嚼勁，吃起來怪有趣的。”

蘇綰道：“這是鰇魚做的，可稱之鰇魚幹。”

“魷魚？”陳世伯疑。

“對。”轉對陳世伯道：“其實您應該見過，正是鰇魚。”

解釋道：“鰇魚幹便是用鰇魚制作而，它口香，吃起來有嚼勁，即可平日當零吃，也已可當桌上的下酒菜。若是家中有客來訪，無需烹飪，擺上一盤鰇魚幹，便是道新鮮又有趣的食。”

聞言，陳世伯也拿了細細品嘗，下一刻，神果真變得驚奇起來。

他又取了碟中另一個金黃且薄如葉片的東西，嘗了口後，不住點頭。然後贊許地問：“這又是什麽？滋味跟適才的鰇魚幹不同。”

“這是烤魚片。”蘇綰說：“用鱈魚制作而，做法也很簡單。將魚去骨切片，佐以香料腌制再烤金黃薄片。鱈魚質有嚼勁。香且脆，還能存放數月不壞。”

衆人嘗過後，堂頓時變得熱鬧起來。

有人指著碟中另一樣說：“這東西我認得，這就是剝了皮的蝦嘛，竟不想還有這種吃法。”

蘇綰笑道：“您沒看錯，這烤蝦。也是用咱們津縣的海蝦制作的，同樣用香料腌制而。只是這一道加了辣椒和花椒，吃起來香辣麻口。”

“嗯，這個味不錯！很好吃！”那人點頭。

陳世伯嘗了口後，又指著碟中支離破碎的蟹鉗問：“這不就是蟹鉗？鉗子殼，這東西怎麽能吃？”

蘇綰說：“這麻辣醉蟹鉗，原本是津縣百姓最常見的下酒菜，我改良了下，腌進壇中能讓滋味變得更好。別看這蟹鉗殼，可把殼剝開，裏頭的質鮮，腌制壇中，使得湯濃稠滋味更佳。而且同樣能存放數月不壞。”

見衆人吃得手指，蘇綰暗暗松了口氣。喜歡就好，也不枉費這些天來日夜費神琢磨。

“各位，”問：“你們對這幾樣食可還滿意？”

“滿意！不能再滿意了！雖然等了一個上午，但能吃到這樣的食，很是值得。”

有人附和說：“是啊，我還是頭一回知道魚蝦還能烤著吃，而且滋味很不錯。”

“對！尤其這個鰇魚幹令我驚喜。我平日就是做水産買賣的，可若是見著這東西本不會多看一眼，只因這東西吃著腥味重，賣不出價錢。沒想到換一種做法，居然能變味珍饈。”

“是啊，還有這個蟹鉗也不錯。這玩意平日都扔掉不吃，不想卻做了如此味的東西。”

“對了.......”有人靈一閃發現商機，問：“你適才說這東西可存數月，那你這有多？我全買了。”

“李老板別急，您要多我們有多。”蘇綰笑道：“我們津縣最不缺的就是這些海味。”

“我們今日吃的這些，都是漁市上不起眼的東西，津有，別的地方也有。可鰇魚幹、烤魚片、烤蝦、麻辣醉蟹鉗只我們津縣有。而且除了這幾樣食，我們還有更多還未展示出來。”

“陳世伯，”問：“您認為這道麻辣醉蟹鉗，若賣一兩銀子一壇可值當？”

陳世叔沉片刻，問：“一兩銀子一壇，會否太便宜了些？”

他說：“且不說這一壇得花不力，就說這一壇蟹就得不本錢。買的人自然是值當，可賣的人掙得不多，固然是不大值當的。”

蘇綰問：“那依你看，這一壇能掙多利？”

陳世伯快速估算了下，說：“這其中能有兩利就已經翻天了。”

蘇綰點頭：“您說得沒錯。我仔細算過，這一壇醉蟹鉗賣一兩銀子，其中除去食材和勞作本，確實只有兩利。而且做這麽一壇醉蟹實在費工夫，得捕撈、清洗、腌制，最後壇，若單做這麽一壇就得耗時半月。”

話落，衆人竊竊私語。

“這麽薄的利，還怎麽做？”

“是啊，這買賣鐵定是虧的。”

“而且還得投許多人力力，顯然有點吃力不討好。”

蘇綰聽了會，繼續不慌不忙開口：“各位，若我說只這麽道醉蟹鉗，每月能有萬貫盈利你們信不信？”

衆人驚愕了下，繼而又開始頭接耳起來。

“一兩銀子一壇的醉蟹，利薄至兩，哪裏來的底氣說一月賺萬貫？”

“那可是萬貫啊，一年就是十萬貫得賣多醉蟹鉗？”

“旁的不說，漁業也就捕撈春秋兩季，哪有那麽多蟹給撈去？”

“年輕人做事說話還是太輕率了些！”

“......”

連姜靜媃也不解，問：“蘇姐姐，你且細細說說，這小小的醉蟹鉗為何就能月掙萬貫？”

蘇綰卻平靜地問：“陳世伯，若我以這壇醉蟹鉗大量制作，每月以五萬壇賣向全國各地，按兩利算，可有萬貫利錢？”

陳世伯點頭：“自然。只不過，適才蘇姑娘也說了，制作這麽一壇醉蟹鉗耗時耗力，如何能每月做出五萬壇？即便你有這麽多人力，也不見得能有這麽多的蟹給你當食材。”

“陳世伯這個問題問得極好！”蘇綰站在大堂中央，自信地看向衆人：“這便是我今日要跟你們說的招商一事。”

說：“就以醉蟹為例，我們津縣計劃人工養蟹，然後開設醉蟹作坊，養、腌制等等每一個環節分工勞作，不僅能省時省力還能大量供給。”

“至于銷量也不必驚訝，所有食制作方子不對外，全國乃至整個中原也只我們津縣有醉蟹鉗。再心宣揚一番，我們津縣的麻辣醉蟹必定能賣向全國各地。”

這就是産業鏈的事了，將漁業做産業鏈，上至航運、養、作坊，下至零售買賣，每個環節都能掙錢，都能招商。

津縣麻辣醉蟹鉗的名聲一旦打出去，別的地方即使出現仿制品卻也無力競爭。

而這僅僅只是漁業，若是茶業、礦業也如法炮制，整個津縣的經濟可不得了。

做大做強，做産業鏈，做全國標桿富裕縣。這才是蘇綰的目標。

蘇綰接著說：“從漁業養到加工，到運輸，再到各地門面鋪子售賣，每一步都是可掙錢的部分。在座的都是商人，不必我多說想必也清楚這其中能有多市場有多利。而這些，也正是我們津縣對外招商的東西。”

陳世伯越聽越神振，聽到最後滿目發，未等蘇綰說完，他立馬道：“蘇姑娘，我陳家願給津縣出錢修路，可否將這醉蟹鉗生意給我？”

他話落，立馬又有另一人道：“我祖上就是養魚的，養蟹沒人比我更懂，蘇姑娘可否讓我經營這個？”

“我也是！我手上有數十家作坊，可在的津縣開設。作坊生産和打理沒人比我更在行，蘇姑娘可放心與我。至于修路的錢，你且說來，要多？”

一時間，堂中衆人竟是紛紛搶著要給錢修路，生怕搶不到這漁業生意的機會。

雲苓歡喜，一人發了份契書：“大家別急，且看看這份契書，若是覺得合適，後續的事可細細詳談。”

見此，蘇綰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轉頭看向坐在上首的陸安荀，卻正好撞上他欣賞的目。

蘇綰對他眨了下眼睛：看我厲害吧！

陸安荀驕傲地笑了，主端了杯茶給。

“你有這法子為何不早說？得此妙計，津縣修路指日可待。”

“修路算什麽。”蘇綰笑：“等著吧，接下來還有重頭戲，沒準讓你把航運和水渠也一起修了。”

“是什麽？”陸安荀問。

“暫時不告訴你，你且等著看就是。”

誰也不知道蘇綰口中的“重頭戲”是什麽，次日一早，蘇綰神神地寫了封信送至東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