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經過兩周多的治療，唐曄眼睛的傷勢有了好轉的跡象。醫生一同意他出院，他便急迫地離開醫院回到萬裏書院，默默地收拾起行李，無視著陳姨絮絮叨叨的勸。

他把自己的卡裏剩下的錢都轉給陳姨，在他看來這并不足以回報這個質樸笨拙、卻對自己真誠護的保姆。

要帶上的并不多，因為無論在哪裏，他本就沒有太多的牽掛。

夜半，不顧更深重，他迫不及待地讓司機把自己送回雲山大宅。

黑暗中的大宅沉睡在雲山的懷抱中，七年前，當他怯怯地來到此時，既孤單無助，又滿懷憧憬。

黑暗中，他環視四周，房裏的每一件品都承載著過去的回憶，他曾欣喜過、安心過，寄過也失過。而這裏現在卻再也無法溫暖他冰冷的心。

他整夜未眠，枯坐到天明。

在天微亮時，他起打開了房門。站在走廊上，目過霧氣彌漫的清晨，向那遙遠的雲山之巔。

這座沉穩的大山，這麽高，懷抱這麽寬廣，卻并不庇蔭于他。

仲夏清晨的池塘，水面靜靜映照著藍天白雲。

他撒下最後一把魚飼，洗淨雙手，然後緩緩打開琴盒。

他決定再奏一曲，告別往昔，送行未來。

琴盒裏靜靜躺著那床他鐘至極的古琴“流”。

姐姐曾責備他花費過多，卻未曾想到他從未想過將此琴占為己有。這床古琴承載著千年的歷史，他僅是匆匆過客，能與之相遇，實乃幸事。至于自己離開後，爺爺會如何理這琴，他無從知曉。從此以後，唐家的一切也再與他無關。

他閉上眼睛，手指輕琴弦，開始彈奏。

方源悄悄走進月亮門，靜靜地站在遠，落在那位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上。

唐曄著一件白襯衫，袂隨風輕揚。他端坐于古琴前，雙手指尖流轉間，那琴音，如同離別的嘆息，低婉哀傷，讓人不為之容。

方源靜靜地聆聽著，心中湧起一莫名的，回憶起了自己看著這孩子從稚到現在，自己陪伴他度過的那些時，在琴音中一一重現。

越是聽下去，他不眉頭鎖，好容易待曲終，他急切走上前問道：“爺怎麽彈起了這曲關三疊？彈得這麽哀婉，是在送別誰？”

唐曄緩緩睜開眼睛，眼中流出一決然。他低聲說道：“歷經多年，我所學習的一切都是為了取悅他人，迎合他們的期。然而現在，我終于能為自己而奏了。”

“您這是何意？”方源有些不解。

唐曄站起，深深地看了方源一眼，說道：“方伯伯，我走了。不知何時再有機會相見。從今以後，請您定要珍重自，好好陪伴祖父。”

“你在說什麽呀，三爺。”方源驚訝于他的語氣，不像暫離，而像永別。

“何爺爺不是跟您兩位說過了嗎？我要跟他走了。”唐曄的語氣冷淡又堅定。

“您想去京城科研院呆一段時間是吧？我知道，也不急一時呀！您的傷又沒完全好，過兩天還要去複診呢！”方源急忙勸阻。

唐曄淡淡一笑，說道：“現在已經消腫了，醫生昨日也說正在慢慢好轉，再過兩三個星期就會好得差不多了。”

“正是這樣，所以才不能掉以輕心，萬一染了呢？我跟何老說下，您先留在家再休養一段時間，家裏有人照顧您。”方源試圖說服他。

唐曄搖了搖頭，語調中出一悲涼：“我的家在哪？”

一個家，是親的港灣，是力量的源泉。

那裏充滿了歡聲笑語，也共同經歷了風雨洗禮；那裏流淌著無盡的，也孕育著無條件的信任。

曾經我以為爺爺贈予的財就是一個家的真諦，我以為為自己尋得父母兄姊就是找到家的方向。

而當我看到其他人如何被包圍，我才驀然驚覺自己一無所有。

方源看著他，眼中閃過一同：“三爺，您說笑了，這就是您的家。”

唐曄搖了搖頭：“方伯伯，我曾以為它是。”

說著，他們已經來到唐萬裏的院落中。“我想進去跟爺爺道別，煩請您通報一下。”

“三爺，如果您想暫時離開，我會支持您。但請您不要用這樣的語氣跟老爺說話，他會很難過的。”說著，方源試圖手攔住他。

唐曄笑了起來，反問道：“我說什麽，爺爺在意嗎？”

方源聽到後，頓時無言以對，只能靜靜地凝視著唐曄，雙眼中滿是憂慮與無力。他深知自從這孩子傷的那晚，老爺默許歸秀蘭的請求後，他與老爺之間的聯系便已斷裂。何老提議暫時讓孩子去科研院流學習，這樣也好，新環境或許能助他療愈心靈。

方源往前走一步微微擋住走廊，張想再嘗試說服這孩子冷靜，不要激怒祖父。

唐曄見方源的反應，也不多話，只輕輕地推開他，徑直走向房門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擡手敲了敲門。

門傳來唐萬裏冷漠的聲音：“什麽事？”

唐曄推開門走進唐萬裏房中，隔著屏風，低聲說道：“爺爺，是我。我想跟您告別。”

他站在屏風外等了許久，唐萬裏都沒出聲，他輕喚一聲，“爺爺？您還好嗎？”

“有事就說！”

“我會隨何爺爺去京城，此後應該不會再回羊城了。我也無意繼承唐家的財産，您將它給誰，與我無關。”

他想了想，還是隔著屏風恭敬地躹了三個躬，說，“爺爺，謝謝您多年的養育之恩。曄兒就此告別。”他又等了一小會兒，還是沒有回應，只好轉，正要走出去——

“快滾吧！養不的白眼狼！”

唐曄的猛地一僵，他像是被雷擊中一般站在原地，渾發抖。他回頭看向屏風：“爺爺，您說，我是……白眼狼？”

唐萬裏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

唐曄的心仿佛被一無形的力量揪住，即便他已下定決心斬斷一切牽絆，仍難以抵擋那難以言喻的痛楚。

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控制自己的聲音說道：“也對，我的那個‘母親’奪走了您引以為傲的兒子，而我又拆散了您的家人，趕走了您的孫子，我做了這些事，然後拍拍屁抱著別人的大走了……嗯，的確讓您心塞的。”

我從長長的沉睡中醒來，一睜眼就是您的臉。您的臉并不慈善，卻突然揚起角對我笑了一下。

您笑了。雖然我不知道您是誰，也不記得自己是誰、這是哪、為什麽在這裏、但我好像也沒有別可以去。

所以我也回應您一個甜甜的笑。

您馬上收斂住笑容。但我沒有，我一直對您笑，直到您忍不住第二次揚了揚角。那一刻，我看到了您心的，我確信您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您一定會好好疼我。

您肯定已經了解過我們的背景。我長在中亞的一個小城，那裏天氣嚴寒。我們在貧瘠之地長，從小窮困，沒有見識，但我無師自通了如何示弱裝乖、楚楚可憐。

您平時雖然冷淡，但偶爾心愉悅時也會對我展，與我談，為我講故事，這些都深深印在我的記憶中。

我從小就沒有父親，後來我才意識到，原來我心一直著巍峨如山的父。

有一天，來了一個男孩。他既高大，還宇軒昂。我傾慕他。

聽說他是我的哥哥，我便用心畫了一張畫，高高興興地雙手送給他。

他把畫踩在地上，踩了好幾腳。我問他為什麽。他沒有回答我。

有個人沖過來，一把把我推倒，抓著我的頭發輕蔑地讓我滾開。我問為什麽。沒有人回答我。

旁邊的老阿姨卻用手指著我，說，私生子，雜種，髒。

憑著他們的語氣，我知道這些是不好的詞。

我問周圍的大人和孩子，他們為什麽要這樣說，他們都沒回答我。

不知是誰第一個學那個人扯我的頭發，他們都學著這樣做。

我落荒而逃。

在那難熬的三天裏，無論我躲在哪裏，那群孩子總能把我找到，把我帶到我的神氣洋洋的哥哥面前。扯我的頭發、服，弄壞我的玩，踩髒我的畫，從池子裏撈起我最喜歡的那條黑的魚把它殺死。

這條魚與其他死去的金的魚并無二致，但因我格外關注它，它在我心中就是最特別的。

那個傍晚，我跪在池邊，委屈又無助，狼狽又難過。

是您的腳步聲。您停在我後不遠，那時我天真地以為，這座遼闊巍峨的大山，一定會讓我依靠。

但您只問我，為什麽不把他們揍一頓？

我驚訝地回頭看著您，我從沒想過可以像哥哥那樣肆意妄為。他有底氣，我沒有。

然後您便轉離開了。這座大山，不庇護我。

很小的時候，您便帶我參觀過您的書房。見書架上都是古書，我知道您一定很喜歡，我便很快就能倒背如流；您隨口給我講解一幅字畫，我就臨摹它，學著這樣的立意、筆法、風格。

琴棋詩畫，我樣樣通。

可是我見到哥哥時，我才知道，即使什麽也不學，什麽也不會，他依然備寵。

他厭惡我，欺負我。您不發一言。只有方伯伯讓我包容忍耐。

當全家人圍坐一堂，我卻獨自坐在角落，無人分我一個眼神。永遠是那種莫名悉的、理所當然的格格不。

我就像一個孤獨的游魂，穿梭在別人家的熱鬧裏。

後來晴園的池子裏又有了一條黑的魚。再後來，它也死了，或者是不見了，我找不到它還活著的痕跡。

但我已經不會難過了。

“……那條黑的魚死了。我寄托在它上的、那些我本該擁有的與期待，便再也無安放了。”

“爺爺，珍重。”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自嘲和苦，轉走出房間，沒有再回頭。

“三爺……”方源的聲音裏，帶著三分懇求，七分不舍。

“方伯伯，這麽多年，您從來沒對我有過一分輕視，既然您對我一視平等，那您我一聲孩子，可好？”

“孩子，不要走，好嗎？”

而那年已漸行漸遠。

隨風傳來一陣清朗的誦：

“一去昆侖西，何時複回翔。

但恨非位，愴悢使心傷。”

年站在十字路口。

他回憶起那天何耀祖看著他的那種審視的眼神，深邃又銳利，猶如一把利劍剖析著他的心。他暗自冷笑，京城士族的高門大戶，那些自詡明磊落、正義凜然的人，當他們知曉我是什麽人的時候，我還要再面臨多一次審視與輕視嗎？

而這位異國“母親”，雖然面容和藹，眼中滿是關切，但的陌生讓他心生抵，更別提跟隨走了。

張恩國在約定好的那個VIP候機室等著，當年的影出現在視線中，他沒有任何驚訝。

張恩國說：“何老哥想拉你一把，無非也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但他找錯方向了，誤以為你是卡佳與唐晚星所生的孩子。你的那位‘母親’卡佳呢，心知肚明你的真實份和強大能力，不過順水推舟地想一有機會就把你拐到他們那邊。早點醒悟也好，這世界本就沒什麽道理和可言，到了這樣的高度，人人如履薄冰。跟我走吧，去遠方。”

遠方除了遙遠一無所有，更遠的地方更加孤獨。

這頭兇狠的獵食者會帶自己去哪裏呢？年心中并無確切答案。也許是北方的雪原，也許是南方的熱帶雨林，又或許是某個偏遠的山谷小鎮。他不知道自己將去往何方，但此刻，他竟到一種莫名的解。

人生無，飄如陌上塵。

“我隨您走。”

當這架飛機即將要起飛時，引擎的巨大轟鳴聲，讓這年不自的全發抖，他在座位上不由得捂著耳朵，蜷著，忍著這巨大的不適。

張恩國看著邊這蜷的瘦弱，不僅有些奇怪，便拿下他的一只手，在他耳邊問，“難道你從小到大沒有坐過飛機？”

唐曄連忙再次捂上耳朵，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張恩國看到了眼前這瘦弱的小孩，平時那麽高冷傲驕，現在眼圈都發紅了，但一片蒼白，他嘆了口氣，“不至于吧，唐家的不至于不帶你出過門吧？”

這小孩沒有回答，許是因為聽不清。只是因為持續的引擎轟鳴聲，小孩害怕發抖得更厲害。

張恩國嘆了口氣，把手搭在他的另一側肩膀上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膀安他。

恐懼讓小孩顧不得這麽多，趁勢鑽進張恩國的懷抱尋求安。

健壯魁梧的老人把他拉過來，抱在懷裏，像抱住一只寵狗，一點一點安他。

他看似逐漸平靜下來。

第四十二萍蹤

七月末，天空一片湛藍，明地穿過樹葉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影子。袁雅維和一群班幹部興高采烈地忙碌著，幫學校把各種品搬到新的級組辦公室。

馮老師正埋頭整理學生名單，突然擡頭問袁雅維：“袁雅維，唐曄轉學後，你們還有聯系嗎？”

聽到這個名字，袁雅維心裏不一沉。自從6月初唐曄眼睛傷住院後，去看過一次。雖然之後發過幾次信息，他總說已經沒事了，但從7月起，他的信息便再沒回複。甚至是從自己爸爸口中得知他轉學的事。有些失落，但生的矜持也不好再頻繁聯系，只是淡淡地回答：“沒呢！”

馮老師有些詫異：“真的嗎？他好像跟誰都沒再聯系，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袁雅維忍不住轉向剛走進來的何嘉南：“喂，何嘉南，唐曄轉學去京城科大年班後，有跟你聯系嗎？”

何嘉南低著頭，聲音有些冷淡：“沒有。”他沒有提及他們之間的爭吵，只是簡單地回答。

隨後進來的鐘小琳一邊扇著風，一邊說：“他們兩兄弟都怪怪的，走人也不說一聲。唐天也是，都要上飛機了才告訴黎梓茵他要去M國，連個正式的告別都沒有。覺他們就沒把我們當朋友！”

袁雅維笑著輕輕了好友的臉：“對對對，還是我們閨好！”

鐘小琳嘆道：“哎，邊了一位大帥哥，真是可惜了！”

“那你去京城找他唄！”袁雅維調侃道。

“別！我可高攀不起。哎，荷塘月cp拆夥咯！”鐘小琳又朝另一側的何嘉南使了個眼，一臉的八卦。

何嘉南的臉頓時冷了下來：“別把我跟他扯到一起，謝謝。”

“喲，你幹嘛了？你‘老婆’跑路了，你扮失啊？”鐘小琳調侃道。

何嘉南劍眉一挑，正要說話——

袁雅維突然到有些異樣，這也對何嘉南說道：“他不跟我們聯系不奇怪，但他不可能不跟你聯系吧，你倆這麽好的朋友。”

何嘉南的緒突然激起來：“我沒有這樣的朋友！他做了什麽事你們不知道？！”

兩個生出茫然的表：“誰？做了什麽事？”

“你最喜歡的唐曄啊！”何嘉南咬牙切齒對袁雅維吼，“你最好及早看清他的真面目！別對他這麽一往深！”

“什麽‘一往深’，你別說！何嘉南你今天是怎麽了？”袁雅維又又氣，瞪了何嘉南一眼。

辦公室裏，其他班幹部看到他們倆神不太對，開始議論紛紛。鐘小琳趕勸阻兩位好友。

鐘小琳把他們倆拉到外面：“你們倆有什麽好懟的，還要當著老師們的面說？何嘉南，你究竟想說唐曄什麽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又不早點告訴我們？”

“6月份，梁一民師兄的事，你們不知道？”何嘉南的臉一沉，語氣中充滿了不屑。

“梁一民師兄？”兩位生覺得這名字有點兒悉，“就是初三那個績很好的師兄，他怎麽了？”“我記得……對了，他媽媽得了癌癥，我們前一學期不是給他捐錢了嗎？”“好像後來治好了，我記得梁師兄還寫了謝信給全校同學呢。”“但這關唐曄什麽事？唐曄捐了很多錢？”

何嘉南冷笑一聲：“他捐得當然多！整整300萬呢！為什麽會這麽多？本來梁師兄有資格參加去年底的理聯賽，是唐曄使他退出比賽讓自己去！”

他的話音一落，兩個生頓時驚呆了。

何嘉南看著們震驚的表，語氣更加憤慨：“你們沒想到吧？唐曄竟然是這樣的人，他居然用錢來買別人的前途！”

袁雅維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言不發。鐘小琳輕輕拍了拍的手臂，卻發現的眼眶已經潤了，鐘小琳連忙安：“小維，先別難過，我們都在這裏。”但卻只是拼命搖著頭，卻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鐘小琳看張不開口，便一邊嘆著一邊當了替：“哎，何嘉南，你有沒有想過，以當時的客觀環境來說，梁師兄本就不可能去滬城參賽。他要照顧病得那麽重的母親，怎麽可能離得開羊城啊？他一退出，學校肯定要派人頂上的，初三不是沒有績好的師兄師姐，但，誰有唐曄厲害？學校派他頂上，不是理所當然嗎？這個智能機人項目，說句實在，沒有他唐曄，還有誰搞得定？

……倒是你——，你也先別著急……當時很多人私下討論過為什麽讓你頂另一個名額的。對，你理科也非常厲害，比我們同年級的厲害很多，但是并非到像唐曄那樣無可取代的水平，而且你今年明年還有機會，怎麽也應該派當時初三的人去。你也先別生氣，當時知道你家背景的，有些人也猜測你是不是走了你爸後門，但我們幾個一致對了外，堅決否認。”

何嘉南被鐘小琳的話說得啞口無言。其實，他心裏也一直疑，為什麽學校會派唐曄和自己這兩個初一的學生去參加比賽。他之所以對唐曄如此憤恨，就是因為他想不通這一點，再加上他認為唐曄是用錢來買下別人的機會，這更加讓他難以接。

鐘小琳看著何嘉南陷沉思，繼續說道：“就是說，唐曄他捐不捐錢給梁師兄，都是有資格參賽的。他捐，我認為是出于善意呀；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唐曄只是為了炫富，但梁師兄也達到救治母親的目的了呀！在于梁師兄那邊，哪可能又想參賽奪冠、又想有人為他照顧母親、又想有人送錢給母親看病這麽好的事？所以退出比賽這是梁師兄個人的取舍啊！我想不明白你為什麽對此這麽大負面緒。”又觀察了一下何嘉南的神：“……話說，你們倆該不會為了這事鬧別扭了吧？”

何止鬧別扭？！何嘉南裏心裏滿是苦。

袁雅維憋了半天，終于了出來：“為什麽你不找梁師兄問個清楚明白？！”的聲音帶著哭腔。

袁雅維馬上請老師幫查了梁師兄的住址，帶著何嘉南和鐘小琳徑直飛奔到離學校不太遠的梁家，的臉上寫滿了對唐曄的人格的堅信不疑，以及對現在才知道他們之間産生了這麽大誤會的痛心。

來到梁一民家，剛好王翔宇也在。

梁一民知道了他們的來意，震驚不已。隨後他嘆了口氣，說：“何嘉南，我非常抱歉，前兩個月沒有讓你了解真相，讓你這麽誤會唐曄。真相是，我和老王，”他拍了拍站在一旁的王翔宇的肩膀， “其實11月份就一直在為我們的機人項目苦惱。經費已經花了，但機人卻非常不完，再換題材在學校也說不過去。

有一天，在天臺上，我倆正在討論這個問題，唐曄當時也在天臺，就聽到了，考慮了一下，向我們提出了他的改進建議。那個構思真的很好，但以我們倆卻做不到。再加上我媽的病急轉直下，我既要照顧，又要學習、賺錢，實在沒力再兼顧這個項目了。所以，是我先提出，我退出，讓他加的。”

王翔宇也點了點頭，補充道：“的確是梁一民先提出的。要不是這樣，以我和梁一民的關系，我怎麽可能輕易接別人加、還和他共事那麽久？再說句玩笑話，要不是為了背負梁一民的期，誰得了小師弟這工作狂啊！”

談到唐曄給錢的事，梁一民解釋道：“說到他給我錢，我只能說，有這回事。當時學校大家給我捐的錢，你懂的，杯水車薪，連付基本的保守治療費用都不夠，別說用新藥了。他說他不想在學校高調捐款、讓大家再議論他的家庭，所以想私下捐給我。我很激，但我不能接這麽大額的捐款，所以我們約定好，等我以後工作了再一點點還給他。我還給他寫了借條，當時王翔宇也在場見證。”

王翔宇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接著他卻嘆了口氣，從手機裏翻出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張借條和一個快遞袋，又繼續說：“但7月初的時候，我收到了一個快遞，就是這張借條。我忙聯系唐曄，甚至還找過地産集團高層的人，但再也聯系不上他了。”說到這裏，他的眼神裏流出了一惋惜和憾。

“那張師兄為什麽會退出呢，為什麽他承認了唐曄使你拿錢退賽的事呢？”何嘉南激不已，聲音都在抖。

梁一民嘆了口氣，說：“張亦晨不相信我說的話，後來，看到你們得大獎歸來，他英語那邊績卻不太好，我估計，心裏稍微有些不平衡吧。”

王翔宇猶猶豫豫地開了口：“呃，其實……張亦晨知道小師弟私下捐錢給你那件事，是我出去的。”

王翔宇低下頭，聲音裏充滿了懊悔，“師弟們加、我們開始修改機人後，有晚我累得要死，小師弟還在摳細節，我氣不過，就和他吵了幾句。晚上走的時候剛好到張亦晨，他吐槽了他的指導老師，我就順吐槽了這不用吃不用睡的小師弟幾句，說這麽拼幹嘛，反正家裏這麽有錢，都花了三百萬參加比賽了，再花些錢讓評委通融一下就好啦！”

梁一民氣極：“你！我要給你氣死了，你怎麽能這麽講！”

王翔宇後悔不疊地說：“後來我跟張亦晨說了，那晚隨口說的，讓他忘了這事。我們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張亦晨了，我也沒想到他會這麽對外說啊！”說到這裏，他搖了搖頭，似乎對自己的沖到懊悔不已。

梁一民注視著何嘉南的眼睛：“師弟，如果你在意的是，他有沒有向我提出這個換條件，我可以清晰地回答你，他沒有提出過，甚至沒有表現過任何一點高人一等的態度。”

“何嘉南，現在一切都已經明朗了：唐曄和梁師兄之間，初衷只是探討比賽題材，而梁師兄願意讓出名額，一是為了給生病母親更多的陪伴時，二是明白自己無法將比賽發揮到極致；再就是唐曄慷慨解囊是為了幫梁師兄解決燃眉之急，梁師兄願意接金錢幫助是為了給母親一線生機。

最終，梁師兄的母親得到及時充分治療，你們拿了金獎，結果讓所有人都到滿意。

然而，你卻從這個和諧的結果中，推斷出了一個惡意的起因：唐曄是為了洗白當時被教育局調查績的自己，所以用錢讓梁師兄退賽，自己參賽拿獎。

哪怕當時，你能夠稍微保持一些中立，稍微理解一下這個結果是雙方共贏的，那該有多好啊！

我從未強求你相信唐曄是因為同梁師兄的境，才給出那筆錢的。我更沒有要求你認為唐曄是那種無私到近乎傻氣的人——你剛才也聽到了，梁師兄因為擔心自己無法償還，只向唐曄提出借用150萬，但唐曄卻傾盡全力把自己全部的320萬都轉給了他，為了使梁媽媽的生命不再困于金錢。

但這樣的慷慨舉，卻讓你更加堅信，他是因為要買下師兄的資格和尊嚴才這麽做的。

……你可以想象嗎？他是心痛到什麽程度，才會對你這個他最初的、最好的朋友說‘不再是朋友’這句話？”袁雅維說著說著，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

“別說了，袁雅維！于事無補！”鐘小琳低聲打斷道，聲音裏滿是無奈。

“何嘉南你看，當你到難的時候，有我們這些朋友來安你，大家也會因為你的痛苦而到難過。可是唐曄呢？當他陷困境時，又有誰來守護他？你驗過那種孤立無援的覺嗎？他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絕的深淵，才會斷絕與所有人的聯系？”

袁雅維的話如同一把銳利的劍，深深地刺了何嘉南的心中。他站在那裏，臉蒼白，翕了幾下，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低頭看著腳下的地面，那裏像有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正在一點一點吞噬他的靈魂。

他腦中閃現著唐曄當時的神：難以置信、蒼白、脆弱、無助。

以及，悲涼。

“我錯了。”攢了好久力氣，他終于能說話了，聲音低沉，“我本不該輕信那些流言蜚語，更不該因為自己的無端揣測，就去傷害唐曄，我本該堅定地站在他邊。……但現在，我已經找不到他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

“問方伯伯！他們家的人肯定知道唐曄在哪！”袁雅維著。

他們三人騎車去了萬裏地産總部，見到了方源副總裁。

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舉止沉穩，但當提及小爺唐曄時，聲音都流著心疼與擔憂。

“方伯伯，我們不是來給他添麻煩的。”何嘉南鼓起勇氣，對這位友善的長輩說，“可能您聽唐曄說起過，我們之間有些誤會。我現在來，就是想向他道歉，我不會打擾他的學習，只是想表達我的歉意，僅此而已。”

“何公子，袁小姐，還有這位小同學，我并非瞞你們，但實話說，關于那孩子的行蹤，我們也不清楚。”

“怎麽會這樣？”三人異口同聲，臉上寫滿了失。

“當時他與老爺以及二爺之間發生了一些矛盾，導致他決定離開唐家。”方伯伯的語氣充滿了憾。

“他和唐天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怎麽兩兄弟一個兩個都走了？”鐘小琳心直口快地問。

方伯伯嘆了口氣，“二爺隨他母親去M國生活了，你們大概也知道唐總的事。至于兩位小爺之間的糾葛，我不便多說，但我可以告訴你們，小曄這孩子，在這個問題上沒有過錯。”

“好吧好吧，那唐曄離開的時候，總不會連你們家人都不知道他要去哪裏吧？”鐘小琳不甘心地追問。

“我們原本以為他要去京城的科研院，但那邊的人一直沒等到他。我們只知道他最後是到了白雲機場，然後就失去了蹤影。”方伯伯的語氣充滿了無奈。

“科研院？啊，那是什麽時候的事？”何嘉南急切地問。

“6月30日。”

“已經一個月了，你們這麽有錢，怎麽可能找個人都找不到？”何嘉南太焦急了，一下子沒注意自己的說話方式。

方源沒有介意男孩的態度，他搖搖頭嘆道：“恐怕你們也完全不知，這孩子在網絡技上的造詣，遠超世界上大多數黑客的水平，我們發了所有能利用的資源，但無論方還是私下，都毫無回音。”

就在這個和煦的上午，過窗戶灑在屋，被親友們深切思念的那個年，卻一臉不屑地面對眼前剛被他逐個逐個冷嘲熱諷懟完的人們。

他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然後從鋪有旦木花紋綢緞地毯的炕臺上緩緩站起，唯一澄清的右眼環顧了一圈周圍那些故意低下頭去的人們，接著他走到門口，穿上鞋子，離開了這所房子。

吳凡住他：“唐曄，等下！”他走近年，低聲說：“大家都是同事，說話別太過分。”

“同事啊？可是我覺得你們把我智商都拉低了！”年歪了歪，勾出一個涼薄的笑容，私心覺得自己與他們不一樣，又往前邁著步子。

“去哪？”吳凡追問。

“散步。”年懶洋洋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