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薩是一個詭的城市。

午夜的城市，也許是臨近冬天，路上的藏人并不多，都是熙熙攘攘的晚歸的游客，臨街的屋子都出融融的芒，一些燒烤食的香味彌散在空氣里。

本是尋常的街道，可是抬頭，就可以看見不遠的群山，周地把這座城池擁抱，白皚皚的山頂上是濃黑得化不開的夜幕，而云朵，被黑夜模糊了廓，看上去很近，近到手可及，又很遠，遠到沒有邊際。

這個地方，本來就應該屬于天地，市儈煙火應該通通湮滅。

原本的興慢慢地被高原反應所替代，頭暈得有些昏沉，雙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發麻沉重的覺，只好躺在酒店的床上想努力地睡去。

秦之文幫我買藥去了，我們兩個沖的家伙完全忘記了高原反應，什麼都沒準備就跑過來了，問過酒店的服務人員，尋常人進藏，是要吃蟲草紅景天的膠囊，喝紅景天飲料，還要準備一些鎮痛消炎的藥。

屋子的燈，微微地亮著燈，屋子里有特殊的藏香味，我清楚地到自己的呼吸很急促，心臟在跳，在寂靜的夜里，仿佛有種無法言語的絕。

好像在德國時候的孤獨覺，在異地他鄉，獰笑地將我包圍，我努力地呼吸，想擺。

迷迷糊糊地我睡過去，渾覺得熱，呼出去的都是熱氣，白霧迷蒙中一片都是沉重，我覺到我似乎在發低燒，然后有一個冰涼的手覆在我額頭上，“夕夕，醒醒，吃藥了。”

我艱難地睜開眼，看見是秦之文蹲在我床前，地上放著大包的藥和飲料，我努力地笑笑，“我沒事，就是想睡覺，而且熱，是不是發燒了？”

“你沒事，就是正常的高原反應。”

“那你怎麼沒有事？”

他輕輕笑道，然后給我倒了水，“個人質不同，你看我多好啊，先把藥吃了。”

我靠在他上，他上冷冰冰的，好像沒有溫度，我想起拉薩夜晚的寒冷，心中一，頭疼和昏沉的痛苦，自作自的悔意一下子就把眼淚出來了。

好像那個在德國圣誕夜，闖禍任的都是我，默默幫我收拾爛攤子的，安我的都是秦之文。

“小蚊子，我算不算是自作自，好難……”

我想到宿舍的床，電腦，食堂難吃的飯，顧宗琪的笑容，我干爸對我吼，江南平原充沛的氧氣和綠，甚至東華醫院的高氧治療中心。

他無奈地笑笑，“是我的錯，沒想這麼多，這是氧袋，你吸吸看，是不是會好一點？”

“小蚊子，我懷念東華醫院的氧瓶了，吸起來一定會很爽。”

“要不明天我們就回去吧。”

我無力地搖搖頭，“才不要呢，本來溜出來就夠丟人的了，慘兮兮地被抬回去更丟人，我才不要變人家的笑柄。”

“你啊，就是死要面子活罪，你說你跟顧宗琪……”

“不要提他，聽到他我煩！”

“好了好了，不提了，現在好點沒？”

“恩，好點了。”

我坐起來，輕了好多，抬頭往窗外看去，不遠的街道都沒黑幕中，只留下一模糊的影子，夜空中飄散厚重低低的云，澄凈的夜空，月灑在屋子里，他坐在窗邊任我靠著，長長的影子斜斜的印在了地面上。

曾經跟他走過的，舊電影一般的在腦海中浮現，一瞬間，我只想，如果可以遠離塵世和喧囂，我會和一個人，走遍天涯海角。

而我想，并且堅定地認為，和希，那個人是秦之文。

他是我的第二次生命，因為我不在乎，所以會把辛酸淚呈遞在他的面前，讓他幫我承，那是不同于的親，而顧宗琪，他是我的生命，他太好了，純凈到我在他面前，只想做到最好最的自己。

并且不忍心，讓他承任何傷痛，只想他永遠快樂。

這就是兩種，自私的，和無私的。

我也是自私到去這麼一個人，黑暗中秦之文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慢慢的，月黯淡下來，他的影子，模糊了。

我沉沉地睡過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高原反應好像消失了一樣，也許是布芬的作用，我和秦之文去大昭寺逛逛，然后準備搭車去納木錯。

在傾城的日中，手迎接寺廟的千年古嘆，我抬頭看天，看不完的藍，大片大片的映照在地面上，明而深邃，仿佛手可及。

大昭寺有莫名的氣息，藏香彌散，好像行走在遠古的時中，那些斑駁的壁畫，熏黑的墻壁，我好像是一個穿越千年的人類，在詭幻滅的城池中夢游。

秦之文站在我的旁邊，我不去看他的表，但是他的心應該和我一樣。

走到人跡罕至的轉角，他忽然開口，“夕夕，你知道嗎，曾經有一個游客在布達拉宮朝拜，遇見一位喇嘛，喇嘛說他是他的前世。”

“然后呢？”

“沒了啊，我在想，在大昭寺里會不會遇見我的前世今生。”

我笑起來，用手遮住傾瀉而下的日，“會啊，只要誠心地禱告，世界上的人，會以不同的姿態和你相遇的，你的前世今生，也一樣。”

“喏，就像的緣分一樣，有緣的，小指上纏著今生的紅線，是前世斬不斷的緣和未了的心愿，只要誠心，一樣會相親相。”

“是嗎？”他無所謂地笑笑，“緣分啊，可是要是有緣沒分呢……”

頭頂上忽然一群歸從頭頂上掠過，黑的羽翼劃過綿長的白云，寺廟上的風鈴叮叮當當的，聲音并不清脆，有些許諳啞。

“沒什麼，我瞎說的。”

我想說些什麼，可是什麼也說不出來，缺氧讓思維變得簡單，連思考都微不足道。

我卻開始想念顧宗琪，滿腦子的臆想和噩夢。

如果我消失在這片沒有恨仇，名利得失的藍天白云下，他會不會為我流一滴眼淚，和時間停止流逝的靜謐相比，流淌的眼淚又算些什麼。

忽然明白了那首“江南”——離愁能有多痛，痛有多濃，這樣的傷，心里總浮現一個蒼涼的自嘲，想來大昭寺倒是勾起我的離別緒。

和平常的那個嘻嘻哈哈的喻夕判若兩人，我亦是不由己。

下午等車的時候，我的高原反應開始復蘇，慢慢地加劇，高燒的驗又一次降臨，我在車里不覺得熱，冷得發抖，但是額頭上詭異地出汗。

而且頭疼裂，藏族司機覺得十分詭異，“現在是下行啊，海拔越來越低，而且一路上都會有樹，怎麼反應得那麼厲害？”

我難得想吐，秦之文沒辦法，“吃點鎮痛的藥吧，睡一覺就好了。”

我迷迷糊糊地“恩”了一聲，“到了納木錯我。”

也許是鎮痛片的原因，到了納木錯的扎西寺時候，我沒覺得那麼難，只是渾發冷，心想大概是有些冒發燒，也不做他想。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納木錯。

湖岸線就在我腳下，幾個藏民手執轉沿著其間行走，風很大，他們的襟飄散起來，像是盛開在荒灘湖岸的狼毒花。

傍晚看湖，兩兩相，脈脈含，納木錯就像一雙純凈剔孩子的眼睛，六清凈，沒有喜怒哀樂，沒有，只有懵懂和純真。

只是默默地站在岸邊，看湖水泛起微微的漣漪，繾綣向湖水盡頭的白雪峰。

忽然秦之文聲音傳來，有些空曠遼遠，“倉央嘉措，知道不？”

我努力地想了想，“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是啊，倉央嘉措，六世達賴喇嘛，后來為西藏政教斗爭殃及，被清廷廢黜，解送北上，經過納木措時中夜循去，不知所終。”

我笑起來，明晃晃的湖水有些刺目，“不知所終啊，那一定是很幸福地走了，你看，是不是他看到這麼麗的納木錯，便突然有了長眠在這里的想法。”

然后我很傻地頭，“好白癡啊，我不行了，好像供氧不足高原反應整個人都變得癡呆了。”

他拍拍我的頭，“是啊，到這里就開始莫名地傷起來了，真不像以前那個你。”

“我，不像我，那我是誰？”

“喻夕啊，誰啊，好了，過來吃飯吧，早點睡覺，明天還要去日喀則。”

晚上睡覺的時候，條件特別簡陋，可是聽到夜風撼窗欞的聲音，黑暗中，我開始斷斷續續地發高燒，發燙到灼熱，但是冷得直打哆嗦。

熱一波一波地來襲，平息之后又是新的熱浪，我知道有人抓住我的手，我的名字，我努力地想睜開眼，看到的只是模糊的廓。

好像是在生死線上回一般，每一轉，我都不想再繼續下去，我想閉起眼睛，什麼都不去想，任由黑暗把我引領到未知的絕境。

但是我還是有意識，我知道自己在哭，滿腦子就是顧宗琪，我想我要是不小心掛掉了第一個對不起的就是他，我還沒告訴他我喜歡他，那是多麼不甘心。

于是我的眼淚順著眼角，到鬢角發上。

現在明白，啥死不瞑目了，簡直比死之前都沒等到《海賊王》完結還慘烈。

就這麼折騰了大半夜，天快亮的時候我醒來，清晨的日從窗戶外過來，仿佛劫后余生的慘淡，我渾像是棉花一樣輕，我看見秦之文推門進來，把我抱起來，“終于找到回去的車了，我們現在就去機場，這樣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輕笑，“我會被送到東華醫院嗎？”

“有可能。”

“好丟人啊。”

他地抱住我，還打趣，“沒關系，你丟人不是一回兩回的了，應該很悉了。”

“我覺會有人要殺了我的。”

“沒事，你不是對生死看得很開嗎？”

“沒，我現在特小心眼，我其實很怕死，怕得要死。”

我怕我死的時候，還沒會人生的好，男的趣，我怕我死的時候，大家都為我哭，我怕我死的時候，顧宗琪不在我旁邊。

我要一直看著他，可憐而怨念地看著他，讓他難得一輩子都沒辦法別人，娶老婆，做老公。

帶著這個信念我撐到登機，機艙里氧氣充足才覺得頭不那麼沉重，但是還是發熱惡寒，神智迷糊，于是我又做了一個詭異的夢。

我夢見我躺在床上，白的床上，周圍一切都是白的。

有人在哭，哭得抑，斷斷續續的，聲音不大但是悲慟難忍，小小的子蹲在角落里，我掙扎著下來，走過去拍拍那個人的肩膀，“別哭了，吵死了。”

轉過臉了，我嚇了一跳，那是我小時候的那張臉，一模一樣的，我呆呆地看著，然后那張悉的臉，平靜地看著我，輕輕地說道，“滾！”

我就被嚇醒了。

醒來之后，就是一片白，還有亮白的燈在眼前飛舞。

已經沒有一點力氣，我覺察我手面上，有冰涼的順著管緩緩的流進我的里。

我瞇起眼睛，有氣無力地問道，“我是不是被雷劈了？”

為什麼我渾散發一外焦的覺。

“沒事了。”

我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嘩嘩地向外涌，“顧宗琪……”

那一刻，我難得想去撞墻，要不去抱十萬福特的輸電線。

“嘿，這沒良心的小姑娘，有了小人就忘了爹媽，醒來就喊顧宗琪，哈哈……”

我艱難的把頭扭過去，看到我干爸站在旁邊，的抗議，“我這不沒看到你嘛，你渺小也怨不得別人，還有他不是我小人。”

說了幾句話我就冒汗，“我要喝水。”

顧宗琪把水杯遞給我，還是溫熱的，我啜了兩口，“苦，水是苦的，要甜的。”

他接過去，“等等，我給你倒甜的去。”

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病房。

我干爸我的額頭，我到我額頭上開始出汗，是正常的發汗，他笑道，“好了，開始退燒了，不要太多被子，但是也別冒了。”

“好衰啊。”

我干爸鄙視的看了我一眼，“你還衰，我看你生來就是來克小顧的。”

“我怎麼他了啊，我就是怎麼他了我現在都這麼倒霉的躺在這里了，到底誰克誰啊？”

我干爸“嘿嘿”的笑了兩聲，“我去手了，有事就你的主治醫師——顧醫生。”

“呸！”

過了一會顧宗琪回來了，端了一杯水，遞給我，“出汗了，應該退燒了。”

我嘗了一口，“燙！”

他疑地接過去，“怎麼會燙呢，明明……”

“還苦，你加的什麼糖啊，還苦。”

我任的脾氣又上來了，氣鼓鼓地瞪著他，兩天沒見到他，我就這麼想他，又歡喜又委屈，他好像神不太好，眼簾下有的黑眼圈，眼眸里有道道紅。

他微微地嘆氣，專注地看著我，“喻夕，你怎麼那麼別扭啊，跟一小‘扭’扣似的。”

“我哪有別扭了。”我委屈地看著他，“我都這樣對你了，你說好還是不好，你倒是說一句好不好，不好我立馬走人，以后再也不粘著你，省得你嫌我煩。”

順勢我就要掀被子跳下來。

他一把把我拉住，笑非笑地看著我，“如果我說好呢？”

我立刻就愣住了。

一時間腦子里一片空白，只是還在不停地出汗，連心，都開始冒虛汗。

顧宗琪看著我，目溫，我忽然就想起納木錯的湖水，晶瑩剔，寶藍的平靜，溫繾綣地拍打我的心房。

然后他彎下子，手指輕輕地卷起我耳邊的一縷頭發，沒說什麼，兀自地輕笑，然后他那張臉越來越近，跟那天一樣的的又來了。

我閉起眼睛，張得都不敢呼吸。

如果當時我俯掬起納木錯的湖水，那流在手心，那他的親吻是不是就是如此一般，流的，潤的，清涼的，純凈的。

像是我喜歡的水果糖，齒之間是甜甜的滋味。

我幾乎想要輕輕地咬下去，歡喜怨恨并且急迫地想占有。

可是不做主，他的親吻實在是太太甜，齒留香，那種沉溺其中昏昏沉沉的覺又來了。

好半天才結束，然后他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我，我臉上一熱，也不管什麼就說出來，“顧宗琪，你的好甜。”

他低低地笑起來，“現在覺得甜了，剛才還說水苦呢。”

我惱，一把抓過杯子咕咕地喝下來，“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他表有一的錯愕，“陳教授沒告訴你嗎？”

“什麼？”

“喻夕，這次你開始是高原反應，但是后來發燒惡心腹痛其實是慢闌尾炎急發作，因為你吃了鎮痛的藥，所以征不明顯。”

“你會不會有時候覺得右下腹有些疼痛，但是會很快地緩解？”

“是啊，那現在怎麼辦？”

他笑笑，“現在是保守治療啊，不過建議你手切除。”

“誰是我的主治醫師？”

“我。”

“啊！”

我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顧宗琪，義正詞嚴地說，“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你？”

“什麼，為什麼？”顧宗琪疑地問。

我眼地著他，“我為什麼那麼衰啊，不行，不行，為什麼是你做我的主治啊，你做我的主治醫師，我肯定不會做一個稱職的病人的。”

他笑起來，眉眼彎彎的，煞是可，“什麼稱職的病人？”

“聽醫生話，按時吃難吃的營養餐，被醫生放在臺子上弄弄，被小護士，醫生把我得千瘡百孔的還要恩戴德。”

顧宗琪笑著點我的腦門，“你做不到麼？”

我出手，拽住他的袖子，認真地看著他，“做不到。”

“為什麼？”

我抿起笑起來，眼睛滴溜溜地看向他，“你靠近點，我地告訴你。”

然后我就飛快地在他角了香，“因為這個。”

真是水果糖，個中滋味，醇香清甜。

“小丫頭，真是個淘氣鬼。”他居然一點都不惱，那雙好看的眸子笑意盈盈得快要溢出來似的，“中午想吃什麼，我幫你去買。”

“甜的，熱的，不要太燙，也不要太干的。”

“那就吃粥好了？紅棗桂圓八寶粥？”

“恩，我了，要快一點。”

然后我就笑嘻嘻地看著他，滿心里都是歡喜，“顧宗琪，我跟你這樣會不會違反醫院的規定啊，醫生不能招惹病人的唉，你會不會被扣工資啊？”

他笑道，“應該不會吧，不知道。”

那個悶悶的顧宗琪個又回來了，我發完燒剛退一點，還很虛，尤其剛才那麼鬧騰之后覺得累，我拉了拉被子，“累。”

他忽然皺起眉頭，把我打吊針的手托起來，我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他一下撕開膠布，利落地把針頭拔下來，無奈地說，“小丫頭，看看，你得都腫了。”

他的手托著我的手心，手指按在我手面上，數落我，“，等下還要再挨一針，冷不冷？要不我給你拿個熱水袋來？”

我委屈，“我不要扎針了，等等吧，我先躺回，吃完飯好不好？”

“好。”

門輕輕地被關上，我閉起眼睛，想努力地睡過去，周圍都是白晃晃的，難得的冬日的明，窗戶留了一個微小的隙，涼涼的風，和室空調的暖氣混雜在一起，在我的邊縈繞。

我卻輕輕地笑起來，好像在現實中，好像在夢境中，連自己都清楚，角的那份幸福的弧度，悄然綻放。

那一瞬間有很多話想跟顧宗琪說，很多很多，但是不知道說些什麼，回想自己剛才的舉，傻得可笑，我明明應該地把頭埋到被子里。

可是我卻主親吻了他。

我只是想和他親近，不管用什麼方式，把他圈養在屬于我的空氣中，我對顧宗琪，那是近乎一種依賴的親近，我天生缺乏的，想用另一種方式索取。

我不是誰，我只是喻夕，喜歡一個人就不刻意掩飾，憑覺去親吻相擁，我就會很愉快。

親吻是因為我喜歡，因為歡喜到了極點，所以愿意分那份心，沒有什麼應該的刻意，和矜持的冷靜。

我想，這就是我喜歡顧宗琪的方式。

胡思想中，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很久之后聽見門外有人說話的聲音，是個男人的聲音，聽上去帶些稚的音，而音還有些像那個CCTV杯英語大賽主持人。

“沒事，不用謝，恩……能不能看看，不說什麼，只是很好奇。”

然后就是顧宗琪的聲音，“等睡醒吧。”

“我先敲敲門。”

然后微弱的敲門聲，咚咚地響起，我應了一聲，“誰啊？”

一個非常純正的音傳來，而且很隨意地口而出，“May I come in？”

我就被嚇醒了，非常本能地回答，“Yes，please！”

門被推開，我驚異地看著來人，乍看下去跟顧宗琪長得像極了，但是仔細看就看出了區別，他的眼睛有些細長，而且是單眼皮，瞇起來的時候眼角彎彎的，未語先含笑，而顧宗琪是那種標準的大眼睛，亮閃閃的眸子，笑起來仿佛星墜落海面般的燦爛。

他明顯比顧宗琪胖一點，兩腮有些可的嬰兒，而且年歲更小，但是量沒有他高。

來人未開口便被我搶白，“真的好像啊，你們……兄弟？”

“不是親兄弟，是表兄弟，不過很像吧。”他笑起來，傻傻的樣子倒是跟那時候跟我搭訕的顧宗琪一模一樣，我思忖，難道傻乎乎是他們家的家族傳？

顧宗琪走到我床邊，我的額頭，“退了好多了，等下讓護士來量下溫。”

我卻歪過頭去看那個人，“他啥？”

“顧宗言。”

“不是表兄弟？怎麼一個姓？”

顧宗琪要回答卻被他搶答了，“我爸跟我媽一個姓，他跟他媽姓，所以干脆就起一樣了，省得絞盡腦起名字了。”

話音還沒落，門口一陣高跟鞋的聲音，我聽得怎麼那麼刺激我的耳蝸，果然害得我去強吻顧宗琪的千金小姐站在那邊，“宗琪……”

靠，又是昵稱，我簡直要跳起來了，都是我的男人了，還被別的人喊昵稱，我剛屏氣靜觀，就看到愣了愣，“宗言，你怎麼也……回來了？”

的話，像是刷，我上暴起的一下子就被順了，顧宗言“咦”了一聲，“我回來就給你打電話了，那時候是你媽接的電話……我們出去說……”

然后他笑起來，沖著顧宗琪擺了一個手勢，“看完了，不打擾了，嘿嘿，先走了。”

我卻明白了，大概猜測出了其中的玄妙。

我說，“跟你家有親吧，或者有非常要好的關系？”

“恩。”他老老實實地承認，“外公跟我爺爺是兄弟。”

“你爺爺啥，外公啥？”

他不假思索地說出兩個類似于ABC，ABD的名字，我得意地笑起來，“顧宗琪，我記得了，記清楚了，怕不怕我去百度，Google？”

“不怕。”他亦笑起來，“小丫頭鬼頭鬼腦的，還百度呢，我沒騙你。”

我斂了笑容，正看著他，“之前我就是因為吃醋的，真是丟人，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他臉微變，“你也不問我？”

“我問你就說了？”

“恩，肯定說。”

“哼！”我翻翻白眼，一頭倒在床上，“騙人！”

顧宗琪無奈地看著我，“夕夕，要怎麼樣你才能相信我呀，那時候你也不來找我，我以為你忙，你一來找我就沒給我好臉，我以為是別的事……”

好似又看見那片湛藍，緩緩地將我包圍，白的暖暖地把他環在其間，我的心，斜斜的都是細小的琴弦，他的音符，飄落其上，叮叮當當有些紊。

很悉的覺，一樣的平仄，不一樣的。

我說，“顧宗琪，你喊我什麼？”

他愣了愣，“夕夕？怎麼了？”

我卻笑起來，眼角彎彎的，他的聲音，像是冬日的暖，淺淺的低就可以溫暖我的心，“再說一遍，你喊我什麼？”

他立刻明白了我的企圖，依言又喊了一遍，“夕夕。”

然后輕輕地把我的手放在他手心間，小聲地問，“不好聽？我看陳教授就是這麼喊……”

“好聽。”我頑皮地用手指在他手心畫圈圈，“你我什麼的都好聽，還有我喜歡你喊我小丫頭，覺很……很窩心，好像心被熨帖過一樣。”

“恩，還有呢？”

“還有小‘扭’扣，我有那麼別扭嗎？”

“那是覺得你睡覺時候，老是不安穩，像個小‘扭’扣一樣。”

我是那麼親的跟顧宗琪撒，枕在他手背肩臂間，一室照進來，我都微微的有些醉了，而我都不明白，我們之間怎麼會那麼快進狀態。

好像已經和他撒了很久的，看了很久他淡淡的笑容，還有眼睛里的寵溺，漾在我的心上，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親昵到發里。

而且對他的占有，前所未有地強烈。

下午時候主任來查房，一大群學生，都對著我跟顧宗琪不懷好意地笑，尤其是那些活潑得有些過分的實習生，每個人看到我要闌尾炎切除手之后都異常地興。

而我沉溺在自己的小幸福里渾然不覺。

我在床上睡了一個下午，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黑了，又出了一的汗，幾乎把病號服給浸了，渾說不出來的清爽。

走廊上的微微地過來，仿佛預示劫后余生的幸運。

病床的桌子上是他的保溫被子，里面裝的是蜂水，我喝了口，溫度正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病的人特別的脆弱，我這麼二十四年的時中，從未這麼需要過一個人的關。

突然很想很想他。

于是披了件服去醫生辦公室找他。

還沒走近便聽見副主任大吼的聲音，“寫的什麼破爛病程記錄，重寫，還有今天早上問你們病人況一個個都答不出來，干什麼去的，明天早上再一問三不知，都別來了！”

一個影閃過，醫生辦公室雀無聲。

然后我走過去，看到顧宗琪坐在電腦面前，抿著微笑，幾個住院醫師也在笑，唯獨那幾個轉實習的小醫生郁悶。

我悄悄地走過去拉拉顧宗琪的服，他連忙站起來，“醒了？怎麼沒我？”

我問，“你們笑什麼？”

又是一陣竊竊的笑聲，有個住院醫師說，“某位同學不小心在病程記錄上寫到，今日副主任上述囑已執行，結果剛才被仍然健在的副主任狠狠找茬教訓了一頓。”

我噗哧下就笑出來了，顧宗琪看著我笑，小聲跟我說，“別說出去啊，這事可丟臉了。”

實習生也在笑，然后那個住院醫師瞪他們，“你們都沒轉過啊，病程記錄都不會寫，我上次看到一個差點沒笑死我，黃疸待查，病毒肝炎可能，追問病史，以前是大山羊，丈夫是小山羊，他們家不是大山羊就是小山羊……我說，你們是不是都習慣用拼音啊，這樣下去非得出錯不可！”

我笑得不行，顧宗琪跟那群實習生說，“把病程記錄查查，別主任看到后再出什麼問題，上次我看了一個破腹探查，順手把改過來了，還有那些什麼今天查房主任什麼都沒說之類的話可別再寫上去了，非得挨罵不可。”

“對對對，那什麼今天，天氣晴朗，萬里無云，我跟著主任去查房，站在病人床邊，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病人笑了，主任笑了，我也笑了——這類話，也別寫。”

頓時，辦公室里笑一團。

顧宗琪的桌子上有一本日文的外科期刊雜志，我看不懂，隨手拿起來翻翻，翻到某一頁的時候，一張機票，夾在某頁。

是今天下午去拉薩的機票，顯然作廢了。

他正在跟那群實習生說病程記錄，他手指指著電腦屏幕，側過臉，影之下可以在眼際看到淺淺的灰影，子微微地前傾，那麼認真那麼專注。

好一會他回來，問我，“不，想不想吃東西？”

我出手，在的黑暗中抓住他的手指，我說，“顧宗琪，你去拉薩是不是要去找我。”

他點頭。

我又問：“可是小蚊子不會告訴你我在哪里的，我不讓他說他一定不會說的，那你去哪里找？”

“不知道。”他那雙眼睛平靜地看著我，眸浮，仿佛流水清泉點點滴滴地滲到我的心里，他說：“我想，可能就在機場坐著吧，反正你總是要回來的，是不是？”

我有些訝然地看著他。

沉默了一會，他突然說：“夕夕，我很怕你突然消失，再也回不來，無法掌控無法完全占有，就是這樣的覺。”

我出手輕輕地摟住他，布料細微的在空氣中索索作響，我笑起來，卻不知道應該用眼淚還是微笑表達此刻的心，黑暗的窗外，亮的室，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卻總有悉的氣息相互聯系。

我心下一，口而出：“顧宗琪，我們……是不是認識很久了，而我卻忘記？”

顧宗琪平靜地看著我，忽然笑起來，然后他拉住我的手，放在掌心里輕輕地挲，我到他手心里細微的因為握筆留下的薄繭，有些的心。

“為什麼會這樣想？”他的額頭悄悄地近我的額發，兩人呼吸聲疊在一起。

我有些不自在，抓抓頭發，“很奇怪的覺，原本應該很陌生，卻很悉。”

那種覺，我也說不清道不明，像呼吸一樣自然，不可或缺。

“夕夕，你現在生活得，你覺得開心嗎？”

我點點頭。

“那就行了，既然你生活得開心，何必要去追問一些不存在的事呢，其實人這一輩子煩惱會很多，也會很，取決于你想怎麼生活，活著，不是就是為了更加開心和幸福一點。”

我沉默起來。

拉住我的手微微地扣了，他又說道：“你是不是怕自己失憶了，才會有這樣的錯覺？”

我咬了咬，“恩。”

“傻丫頭，不是跟你說過失憶的表現嗎？怎麼還不相信？”

“那我是多心了？不會，顧宗琪，不會的，我不相信。”

只那麼一瞬間，他的手微微地一，關節相錯之間有輕微的響聲，劃破安靜的空間，辦公室里錯敲擊鍵盤的聲音，鼎沸的人聲，剎那間消失。

那痛楚，兀的也順著他的掌心，傳到我的心里。

他站起來示意我回病房，進了病房，他關上門，然后牽著我坐在床邊，仍然習慣地把我的手攤放在他的掌心里。

像是為了傳遞某種力量和支撐一樣。

“夕夕，不是失憶，只是更加復雜的一種況，只是，現在我們很好，你也很快樂，為什麼還要去想別的事呢？”

“可是我是真的忘記了不是嗎？”

他笑起來，不似平常的那種寬的笑容，而是很勉強的，“夕夕，不用擔心，你會想起來的，我保證，只是時間問題。”

我沒聽進去，而是出手他微微皺起來的眉頭，“你皺眉頭真難看。”

手腕被輕輕地住，然后被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里，那麼一瞬間，在顧宗琪的眼睛里，我看到很多緒，或是混或是難過或是脆弱。

于是我開始心疼了，反手抱住他的肩膀，他的溫度靜謐地傳來，仿佛冬日的暖一般，我在他耳邊悄悄地說：“顧醫生，如果有病人病膏肓，你會不會告訴他實？”

他子一僵，沒回答。

“我是你的病人，既然你不肯告訴我，那你什麼都不要說，我問什麼，你可以點頭或是搖頭，但是不可以騙我。”

“好。”

“以前我們就認識？”

“恩。”

“我們，在這個之前，就是男朋友關系？”

“恩。”

我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側過臉躺在他的懷里看著他的眼睛，他也看向我，那麼悉的寵溺的眼睛，我忽然笑起來，“顧宗琪，我以前是不是對你很壞？”

“……”他頓了一下，然后說道，“沒有。”

“你說謊，我肯定對你很壞，對不對？我是不是本不在意你，還是拿你去氣別的人，還是拿你來躲避一些人？”

“都沒有。”

我坐起來，詫異地看著他，他的額發悄然地到眼角，那雙眸子有些不自在然地著某卻沒有焦距，過了好一會他說，“夕夕，你以前覺得我很煩。”

顧宗琪的聲音很輕很低沉，那種平淡的口氣好像在討論今天的天氣，好像置事外地看著這一切的荒誕和謎團橫亙的現實。

“我掛你電話？不回你信息？對著你不耐煩？”

“都不是。”

“那是？”

他不說話了，然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們為什麼要說那些不開心的事呢？夕夕，你都已經忘記了，干嗎自己給自己找不開心呢？”

我直直地看進他的眼里，“還是我不喜歡你？”

顧宗琪看著我，那雙眼睛迷霧縱深。

“我不喜歡你，你還喜歡我？還來招惹我？我嫌你煩，你還要忍？跟我在一起你不開心，為什麼還要我氣？為什麼我忘記了，你干脆不躲得遠遠的？”

不知怎麼的，我的眼淚就流下了，“顧宗琪，你現在可以笑話我，我喜歡你，現在很喜歡很喜歡你，你贏了，你可以走了！”

眼睛里一片迷蒙，然后我很不爭氣地瞪著他，其實我什麼都看不到，就看見周圍流的芒在眼前跳著炫目的舞蹈。

覺他的手悄悄地把我圍起來，力度一分一毫地加重，從手指到臂彎，我卻在掙扎，任地想甩開，“你干嗎，我不要你可憐我，我就是變神經病，也不要你可憐……”

然后一個微涼的，的吻，落在我的眼角邊，心瞬間就融化掉了。

“傻丫頭，你若是哪天不說這些七八糟話，我就真的安心了。”他的吻，好像了接住我流出來的眼淚，輕輕的，仿佛春風拂面一般。

又像是藥用安劑，用一劑，我的心，就熨帖得發。

朦朧中我睜開眼睛，他親吻我的，他的眼睛輕輕地閉起，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睫，在昏暗的線中，微微地。

現在他吻我，我卻不專心，過去他喜歡我，我卻不在意，我是不是錯過太多了。

仿佛到我的走神，他離開，然后睜開眼，我看見他的眼睛里還有一團濃到化不開的氤氳，于是我就噗哧一下笑出來，淚笑迸發。

顧宗琪愣住了，幽黃的燈下他的臉上居然飛起可疑的紅暈，于是我壞心地迅速地把冰涼的手背在他的臉上，果然，一陣陣熱浪翻滾。

一瞬間，我想，要是所有的過去都能夠記起來，此刻我愿意接所有的懲罰。

但是我已經記不起來，所以我靜靜地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顧宗琪，趁我還沒喜歡你到無可自拔的地步，再給你一次反悔機會，以后你要記恨我過去對你太壞，想離開我不會放你走。”

然后我又在自己的話語中加重了砝碼，“我喜歡你，真的。”

那時候讓我說，我他，都可以，反正這種話說說，既不違法又不違心。

他平和地笑起來，“恩。”

于是我就狠狠地吻下去，十足的流氓的姿態，我輕輕地咬下去的，好像是把水果糖含在里，細細地吮咬。

然后沁人的和甜的香氣，縈繞在齒之間。

后來，我的這個強吻，因為他悄悄地卷起我的舌尖而變得曖昧的，等我回神的時候，寬大的病號服花朵般地綻放在白的被褥間，我的上有小小的傷口，是他的回饋，我強吻他惡意的報復。

而脖頸間，濡的吻仿佛烙在皮上，一路向下，出大片火熱的。

然后他又來親吻我，大片大片的熱，好像是冬日夜空中爭相綻放的煙花，來得激烈，映襯芒，頭腦中的那些雜念，白一片，全都消失殆盡。

忽然脖頸間有個質的塑料劃過，我看見顧宗琪牌上的照片，還有他的白大褂。

一下子就清醒了起來，連忙推開他，拉好服，我氣息不穩卻惡人先告狀，“流氓！”

顧宗琪看著我，哭笑不得，于是我得寸進尺，“我要投訴你，顧醫生你，調戲病人！”

他更加無奈地笑起來，“夕夕，是你先挑起來的。”

我連忙把服扣子扣好，一本正經地說，“距離產生，離我遠點。”

而他卻笑起來，笑了一會轉過頭去繼續笑，我被搞得莫名其妙，他笑完了，仍是那個彎彎的眉眼，“夕夕，你明天要做手，那到時候你豈不是都要被我看了？”

我一下子就呆住了，然后指指自己的右下腹，“這里是闌尾？”

他點點頭。

“只是看這里啊，并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難道，要掉服？”

顧宗琪微微地翹起角，我的腦袋，“傻，不要服。”

“那就行了唄，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要子，呃……”他目微微地移開我的臉龐，聲音有一的不自在，“可是包括…………”

“啊——”

我幾乎是要哭起來了。

復雜的緒一下子抓住我的心神，心底有一個聲音涌出來，“怎麼辦……怎麼辦！”

怎麼辦啊，我怎麼能在顧宗琪面前，純潔地下服然后躺在手臺上，平靜地說，“來吧！”先不說我跟他還沒親到那種地步，就是親到了那程度，也不會坦然地在手臺上相見。

我狠狠地拽住我的子，兩只手糾結地挲。

現在，終于明白那些該死的實習生，看到顧宗琪和我的眼神了，還有意味深長的笑容，他們，這群被黃廢料灌輸長大的花朵，太黃了。

“不要！”我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不要，我不要做手。”

“不手，是絕對不可能的。”

“我不要！”

“那也是不可能的。”

也許是看著我糾結的模樣實在可憐，他好心地我的頭發，“夕夕，其實沒什麼的……”

我甩開他的手，惡狠狠地看著他，“什麼沒什麼！”

“我是醫生，你是病人……”

“呸！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天天看病人服子，天天看赤的人，躺在你面前，都看習慣了，你看習慣了，是不是也習慣了？”

他尷尬地站在一邊，“……是，啊，不是……”

那麼是不是這個家伙，看上去風輕云淡的，實際上是個麻木到冷淡的醫生，忽然想起以前若阡那個小王八蛋跟我說起他在婦產科的師兄。

那位師兄長得一派謙謙君子的范，私底下，我們都知道他過著清心寡的生活。

因為在人云集的地方看得太多了，再也沒有什麼了。

于是我非常正常地想到了顧宗琪，因為看得太多了，變了可憐的不近的和尚。

一瞬間，我真的哭無淚。

可是我仍然非常地鎮定地看著他，“我要換醫生！”

“夕夕……”

“換醫生！”我幾乎要把聲音絞碎了再說出來，我出手指著顧宗琪，惡狠狠地威脅他，“我就是全麻，麻倒了，不省人事了也不會給你看的，你死心吧！”

我瞪完了，然后沖著顧宗琪笑笑，“聽明白了就好，別到時候我被推進手臺的時候，抬頭一看是你這張小腦袋。”

他無奈地搖搖頭，“好吧，還有什麼要求？”

我還是那句話，“可不可以不啊？”眼灼灼地看向他。

“這個沒得商量的！”

“唉，太沒人味了，什麼破規定。”我恨恨地說道，穿好服，“我要去宿舍洗澡，拿換洗的服，還有筆記本，你們病房有無線網絡嗎？”

他笑起來，“你當這里酒店啊？”

“哎呀，人化服務嗎，對待病人要像對待上帝一樣。”我想了想又補充道，“唉，要是病床上都躺著的是上帝就好了，不對啊，上帝也不會生病的。”

“你這個小腦袋里整天想什麼東西啊，好了，穿好服，先去吃飯吧。”

折騰了半天已經很晚了，冬天的路上行人寥寥，可從醫院出去之后轉到馬路邊上的小食街上還很熱鬧，熏烤的串味裊裊地飄散出來，我不自地深吸了一口氣。

“現在你不能吃這個，等等再說吧。”

真是討厭，想什麼都被這個家伙看了，顧宗琪把我領到一家粥店，點了一碗八寶粥給我，我本是不喜歡吃這類綿綿的食，可是大病當前什麼都沒胃口，便一勺一勺地磨磨嘰嘰地往里送，顧宗琪倒好，在我這個病人面前開開心心地吃紅燒牛蓋澆飯。

我一邊吃一邊有些心不在焉，勺子懸在半空中，我想，這世間怎麼這麼狗，變化的太快讓人接不了啊，幾天前我還把顧宗琪當是超市里的速凍食品，準備把他封存起來雪藏的，現在他就坐在我面前，我倆濃意的比巧克力還甜。

他這樣的男人，會把溫織一張網，悄然無聲地網住一顆心。

然后我就一口把勺子含在里，愣了一會，看門口那個人也看著我，我一下子忘拿出來了。

連忙舉起手，象征地揮揮，“好巧啊，若阡。”

差不多在我快要忘的時候，他又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忽然想起這是若阡和顧宗琪第一次面對面的直接接，覺得興又難堪。

他沖著我笑笑，“恩，好久不見。”

顧宗琪也順著聲音看過去，目之坦坦，兩個人互相點頭致意，風輕云淡的一點面紅耳赤的窘態都沒有，我們都沒有再說什麼，白晃晃的燈下，他站在五米開外的地方，還是那種平和寡淡的姿態，一如他曾經的驕傲一樣。

直到現在我仍然很難定位當初我對若阡的覺，大概是他用他的驕傲生生地刺傷了我的驕傲，我卻恨他不起來。

若是那樣的驕傲可以變作一種資本，需要旁人的仰，那麼喜歡和就變得更加的心計。

忽然一種奇異的覺從我心頭涌出，前塵往事不可抑制地涌來。

他是來取外賣的，付了錢轉就走，我見狀立刻站起來，對顧宗琪說，“我有話跟他說，你等等。”

顧宗琪仍是微笑的，那雙眸子溫得深邃，點點頭。

冬日的夜晚，天黑得徹，顯得斑駁凄冷。小食街流轉的燈，給人已經是深夜的錯覺。燈落在若阡的影之外，使他的影更顯瘦削冷漠。

似乎很久，我都沒有好好看過曾經這個最悉的陌生人，曾經他的懷抱的溫暖，親吻的甜，還有那一并而來甜或痛苦的回憶，都是桎梏我的繩索。

我忽然想起，那些無休無止的冷戰中，年的淡漠中，我們兩個人不斷地用自己的驕傲來刺傷對方，他用書本來冷落我，我用其他的男生挑釁他。

時隔這麼久，才覺得年時候的荒唐無知，以為任和取鬧才是一個人的方式。

所以我們分開也許真的不是不喜歡，而是已經沒有喜歡下去的力氣了。

他站在我的面前，笑道：“我就知道你會有話跟我說的。”

我也笑道：“我們似乎好久沒有心平氣和地說話了，那麼我先來吧。”

我想了想，目定定地看著他，“對不起，若阡，我想，直到現在，我才能不帶任何私人偏見地跟你說話，之前……怎麼說呢，我做不到。”

“現在是因為那個人？”

我點點頭，“恩。”

他微微笑，“所以呢？”

“所以現在可以毫無芥地把你當作一個——曾經有過的朋友，或是現在的，也許是將來的，但是我不知道，也許我會只是會在逢年過節時候想到你，也許……我不知道。”

他看著我，好像很久以前那樣，他看著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有種漫不經心的懶散，可是這次卻難得的專注，半晌他突然笑出來，“喻夕，你記不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的話，好像是我們剛開始的時候，我們第一次為了一件小事而爭執，誰都不肯妥協，后來不知道是誰先低了頭，我跟你說，喻夕，其實我們這樣不好，我不懂得疼人，而你適合一個更加包容你，甚至無限制的寵你的男人，看來現在被我說中了。”

“也許你不需要地位或者金錢，但是你要的，比任何人都多，我給不起，所以只好放棄。”

路邊有車輛開過，大片的芒傾灑在他的上，轉瞬即逝，我忽然憶起我和他，認識已經七年之久，連那麼親的時分，都不如現在我對他的好。

因為這個時候，我們終于卸下了上的所有的驕傲，明明白白地把過去鋪陳在之下。

“他是不是很喜歡你？”

“……好像是吧。”

他輕笑一聲，“肯定比我喜歡的多咯，他對你好吧？”

“恩，當然比你好。”

“比我包容你吧？”

我也笑起來，“好，肯定比你好，是你先自找無趣地拿出來跟顧宗琪比的，我也不會顧著你的面子什麼的。”

“那最后一個問題，喻夕，你喜歡過我麼？”

忽然間，我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我怔怔地看著這個高中時候坐在我前面的男生，他漂亮的側臉和長長的睫一直沒有變過，那時候，是我怎麼也看不夠的臉龐，以及想跟他一生一世不要分離的沖，仿佛一分離，就是天崩地裂。

我嗓子一沉，連聲線都控制不準，我在他眼睛里看見那個微笑的我，堅強的我，還有曾經的那麼喜歡過他的我，我說，“喜歡過，很喜歡，是很喜歡。”

“我也是。”

“恩。”

兩兩對視，一眨眼間，就是春和景明，就是海闊天空。

“那麼，再見了。”

“恩，再見。”

若阡已經走遠，他一定知道，我一直站在原地微笑地看著他的背影，可是他也沒回頭。

回頭已經改變不了任何事實，那麼就順其自然吧。

正想著，肩膀上輕輕的被拍了一下，我抬頭一看，對上顧宗琪的目，我扯了扯角，“沒事了，只是跟他說了一些……”

想說下去卻被他打斷，“我知道，所以……才會讓你去的。”

然后他拍拍我被風吹得凍壞的臉頰，“在外面那麼長時間，冷不冷啊？”

我忽然壞心驟起，“顧宗琪，我請你吃冰棒吧？”

他稍稍愣了一下，表還于恍惚的時候，我的手就順著他彎腰間領的空隙，到了他的背后的皮，溫熱的，還很細致。

而他渾一，“嘶”的一聲，眉頭一皺，卻不反抗，我得意地大笑，“怎麼樣，還是和路雪的千層雪，夠爽吧？”

“是千層冰，你這個小丫頭，太調皮了。”

“好暖和啊。”我的手還著他的后背，不肯拿下來。

他只好無奈地笑，“走吧，回宿舍沖個熱水澡，看你凍這樣的。”

現在，我終于什麼，相貌的絕對優勢，人生來就是不公平的，長相就是第一本錢。

我們宿舍的宿管大媽，一向是鐵面無私的包黑子，我住了五年多，都沒見過把除了爸爸爺爺這類雄放生宿舍的先例。

可是我剛跟顧宗琪在一樓樓梯口讓他等我的時候，居然笑瞇瞇地說：“大冷天，怎麼能讓人家站在風口等呢，上去上去吧。”

我嚇得就把顧宗琪拉得落荒而逃。

難得宿舍的另一個人也在，看到顧宗琪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對我笑得很燦爛，“哎呀，喻夕，你把你家帥哥藏了那麼久，終于把他帶到天化日之下了？”

我“嘿嘿”假笑了兩下，沒回答，顧宗琪就坐在我位置上，隨意地翻開我桌子上那些七八糟的書看著，電腦開在一邊下載畫片。當熱水滾滾地流過，我頓時到劫后余生的幸福。

可是一會，我就覺得不幸福了，我想到那堆厚厚的書里面有渡邊淳一的《失樂園》，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

都是一堆披著文藝和學狼皮的，黃小說。

還好沒有《金瓶梅》，不過本本里面有H畫，還有我們老板特別推崇的《包法利夫人》和《查德萊夫人的人》。

這些都是人類的學和倫理學的結晶。

慌慌張張地洗完了鉆出來，連忙湊到他跟前一看，還好，他正在看《code blue》第一集，那個很拽的小帥哥正在進行氣管切開手。

我悄悄地湊到他后，環住他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聲地說，“人家比你帥吧？”

“恩。”

我噗哧一下就笑出來了，“那時候我邊看這個邊憾自己沒學醫，要不現在多拽啊，白大褂，救死扶傷。”

“學醫可是很累的。”

“是啊，是啊，我知道的，所以干脆找一個醫生好了。”

他握住我的手，笑道，“你啊，真是……洗完了，恩？什麼味道這麼香？”

我聞了聞，恍然大悟，“哦，是那些干花啊，用來熏服的，大概這幾天我沒在這里就悶得味道重了一點，到外面吹吹大概就散了。”

“收拾好了沒，好了就走了。”

“恩。”

回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我卻是一點困意都沒有，捧著本本看漫畫。

時不時走廊里傳出陣陣腳步聲，沉穩舒心的，我都會不由自主地向外面看去，有時候看到顧宗琪拿著病歷夾走過，后面跟著一個小跑的實習醫生。

有時候他會看我一眼，沖著我悄悄地微笑，我就覺得舒心甜。

后來我困了，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就覺得有人小心的把我手臂抬起來，放在被子里，順了順我額頭上散落的劉海，我嘀咕了一聲，“顧宗琪……”

他一聲輕笑，于是我一夜無夢。

第二天換班的實習醫生來看我，那時候我正在看《code blue》的新春特輯，瞥了一眼，怪了一聲，“哇塞，帥哥啊。”

就差點撲了上去。

“日劇，醫療勵志劇，很適合在住院時候看，你看還有帥哥，比你們顧老師帥吧？”

看了我一眼笑道，“切，哪有，顧老師跟他氣質完全不同，不是一類型的帥，要是有顧老師那種男朋友，我寧可天天住院。”

我挑挑眉，“要是早知道有顧老師這樣的男朋友，我寧可去學醫。”

來了勁頭，“嘿，我跟你換啊？”

“換你了放在手臺上被？”

“也行啊！”

我指指自己右下腹，“不好意思，這個慢的東西暫時長在我上，要不等我切除了之后，讓移植科的移到你子里？”

撇撇，“謝謝不用。”

半晌之后，看著我，我被看得頭皮發麻，又要裝作滿不在乎，然后幽幽地說：“原來顧老師喜歡的是你這種類型的？”

我笑笑，“失的吧。”

“是失的，長得還行，就是伶牙俐齒得讓人大跌眼鏡。”

“不好麼？”

眼睛，“我們都怕顧老師被你欺負。”然后揚長而去。

后來在我的強烈要求下換了醫生，是頗有資歷的主治醫師，沒有切開而是采用腹腔鏡手。

我被打了一陣安定吊著針推進手室的時候，我還記得顧宗琪很無奈地站在手室外，我干爸很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他，“沒什麼，這個丫頭很害的，如果被你看，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嚎啕大哭，現在反而好。”

我看見他眉頭又微微地皺起來，“可是……”

“可是什麼？闌尾切除手嘛，多小的一個手啊，除非這個丫頭那闌尾不老實，到跑，沒事，等會我去幫你盯著看看。”

于是我對著我干爸綻放出一個超級燦爛的笑容。

然后就是被問做什麼手，尷尬地子，躺下來全麻，然后什麼都不知道了，待我醒來之后，意識是模模糊糊的，就聽見顧宗琪不斷地喊我名字，我不要睡。

“夕夕，先不要睡，能聽見我說話嗎？”

“……恩……”

“手很快的，傷口也很小，三天就可以好了。”

“……會不會留疤……”

“不會的，放心好了。”

“……顧宗琪……”

“恩？”

“……我好像很，或者很，什麼手前要水食啊，好討厭……”

“想吃什麼？”

然后我聽到麻醉師的聲音，“好了，差不多藥勁過去了，可以睡覺了。”

“夕夕，現在可以睡了。”

昏昏沉沉之間，手心被握在他手里，溫暖的覺傳來，手上的點滴都不那麼涼了，我安心地閉上眼睛，可是，居然再也睡不著了。

我立刻就明白了，麻藥過去了，還睡個鬼啊。

于是我睜開眼，生龍活虎的樣子，眼睛瞪得老大，扯了扯他白大褂，惡狠狠地問，“老實說，你有沒有進手室，有沒有看到我手時候的衰樣？”

他沒回答，因為旁邊站著的護士和尚未離去的麻醉師，不約而同地笑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