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綁了，囚了 “要是朱伊伊，你也敢？……

“我不是把它扔掉了嗎？”

聲音低不可聞, 不似質問，倒像是自說自話。

人魚之眼是一顆價值連城的鑽石，任何角度看都散發著細碎芒, 此刻, 正注視著——曾經的主人。

“周五那天戒指沒取回來, 所以沒給你。”賀紳沒說清在哪兒取、為什麽要取, 更沒回答朱伊伊的問題，只輕輕執起的手，挑起纖細白皙的中指，將戒指往上套，“我給你戴上。”

手驀地掙走。

朱伊伊整條手臂都背到後，口微微起伏, 為難道：“可以不戴嗎？”

他磋磨著指腹間的戒指，冰涼：“舅舅知道我求婚了。”

老城區別名城中村，住在這的人多半是貧窮人，開的也是小電驢, 像這麽顯赫招搖的黑賓利停在這, 簡直是聞所未聞的罕跡。賀紳之前送都是在夜裏, 黑燈瞎火的看不見，可這會兒白天看得一清二楚，耽擱這麽十分鐘的時間已經有不人掏出手機拍照了。

聽見清晰地“咔嚓”一聲，朱伊伊往上小區樓上看。

三樓的一個中年男人, 手出樓道窗外拍照，要是條件允許，恨不得胳膊到車旁邊，懟著車牌拍。見朱伊伊瞪，哂笑一下, 悻悻地收起手機走了。

朱伊伊默然頃，僵滯太久而開始發酸的手臂，緩緩松弛垂下，繼而主過去，繃的中指擡起，任由對方將戒指套進去，卡住，套牢，甩也甩不掉。

一字未語地上了車。

-

車往月離港開。

月離港是京城有名的富豪區，獨棟別墅，戶主非富即貴，每棟別墅都別有風格。也是除卻國外父母所住的地方之外，唯一稱得上賀紳“家”的地方。

至于迦粵灣的私人公寓，不過是離公司近，通勤方便，他才常住。

沿著山道盤旋，開過打理得致觀的綠蔭路道，經過一棟別墅後院時，遠遠眺著，綠油油的草坪是一片寬敞平坦的高爾夫球場，傭人正盡心盡力地清掃未消融的積雪。

朱伊伊來前打聽過月離港，在網上千辛萬苦拉兩張的照片裏，做派幽雅。沒想到，此時親眼見過，才知照片裏的那些不過是冰山一角。

開了二十多分鐘，車開進最裏的一棟別墅。

建築宏偉，格調像上世紀的老錢家族，周邊深幽清寂，高大漆金的遠門朝兩旁打開，知曉主人聽不見，等候許久的傭人仍畢恭畢敬，鞠躬遠迎。

停穩，車門打開，朱伊伊撚起曳地的擺，單腳邁下車，還未鑽出車廂，已有一只手臂擋在頭頂，避免撞到。

未擡眸，甚至看也沒看都知道是誰。

因為男人靠近的那一側，垂下的是左手，中指套著與是一對的銀戒。

“賀家只有你舅舅在嗎？”朱伊伊趁下車兩人捱著時，小聲問了一句。

“這不是賀家，這是我舅舅的私宅。”

算是回答了這裏只有賀達榮一人的問題。

哦對，忘了，賀氏一族定居海外，嚴格論起來，賀家老宅應該也是在國外的。

朱伊伊點頭示意知道了。

兩人穿過前院，步行玻璃天橋，走到一酷似客廳又似宴廳的地方停下。折扇牡丹屏風，雍容華貴，兩旁擺著青瓷花瓶，看端莊大氣的樣式，是清朝老件兒。屏風後是雕花鏤窗，竹林影影綽綽，假山前圍建了一座小亭，舒緩的古箏琴音自裏傳來。

管家微笑：“二爺，先生在裏面品茶。”

在月離港或賀家，先生不再是代指賀紳，他是小輩，傭人都尊稱他為二爺，再往上，還有一個賀大小姐。

不過這個賀大小姐，素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賀紳：“辛苦周伯。”

管家禮貌退下。

賀紳邁腳踏，朱伊伊有些發呆，見落後他了，小跑幾步跟上。越往裏走，那抑沉悶的氣息越重。

老錢風的裝修令人不自覺心底生畏，屏息靜氣，連走姿都變得拘謹小心。

走近了，才看清正堂後方擺著一張檀木桌。桌上布滿點心，各式茶盞，茶香四溢。

賀達榮不喜酒，奢茶。

他們來時，賀達榮正獨自品茶，坐姿端方，聞聲擡頭，笑聲敦厚：“來了。”

“舅舅。”

“比我想象中的還早，你還是喜歡早到。”賀達榮笑著打趣一句，隨即看向賀紳右後方，小姑娘有些怯，頭低垂，只出半個子，賀達榮笑道：“這是伊伊吧？”

朱伊伊暗暗吐息，雙拳握，著頭皮上前：“舅舅好。”

“躲在賀二背後，這是怕我？”

“啊……”

一上來就被問得說不了話，朱伊伊有些窘，賀紳挪步伐，站在前面擋了擋，語調無奈地笑說：“別嚇，膽兒小。”

賀達榮哈哈大笑，一下子破了功，他本就不是端正穩重的格，賀家人都知道他是個“老頑”，哈哈大笑：“賀二啊賀二，你還知道護媳婦兒。”

“這不是跟您學的。”

“別，你舅舅我這個年紀還沒對哪個人上心過。”

舅侄一來一回，家長裏短，賀紳聊著，順帶牽住朱伊伊的手，二人坐在長桌對面。

剛剛與賀達榮隔了兩米遠的距離登時短不，朱伊伊趁著喝茶的間隙，瞄一眼賀達榮。

歲月待他不薄，年近五十的年紀，男人仍英俊倜儻，鬢角雖生了幾華發，眼角也有淺淡皺紋，但卻給這個久經上位的男人增添了一抹親切。出乎朱伊伊意料，賀達榮名字聽著是個滿銅臭的商人，親眼瞧見，卻是一書卷氣。

不像集團大東，倒像個文學院的資深教授。

只是，商人與虎謀皮慣了，誰知道骨子裏又是什麽格。

不都這樣說嘛，商人都一個樣——

停頓。

是啊，商人都一樣心機深沉。

賀紳也是一個商人，曾經他為了拒絕，還親口承認過：“朱伊伊，我比你年長，比你理智，比你勢利，也更比你現實。所以你不要喜歡我。”

當時他都坦白說了。

奈何那會兒的朱伊伊傻愣愣啊，上趕著追他，還真以為他那樣的人答應與，真的僅僅、單純、只是因為喜歡。

思緒回籠。

朱伊伊不敢掉以輕心，作規矩，小口咬著點心，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安靜地當一個花瓶。

出門這麽久都沒怎麽吃東西，有些了。

就這樣，舅侄閑話家常，朱伊伊只顧吃。

一不小心，吃撐了。

賀達榮這裏的中式糕點，都是為了配茶，初口中時是甘甜清爽，嘗過一陣後才覺出微苦的中藥味，舌苔發麻，朱伊伊從吃第三口開始就想喝水，但不想出聲打擾，就這麽生忍著。

忽然，眼前斟滿一杯花茶，清澈的水上漂浮著花瓣碎屑。

“舅舅這裏的茶點苦舌，喝點茶，”賀紳將杯盞推過去，像是應到的拘謹，嗓音溫，“沒事的。”

朱伊伊抿低語：“謝謝。”

拿起茶盞喝水時，中指的鑽戒發出耀眼芒。

賀達榮左手端著茶盞，眼一覷，將那耀攬眼底，什麽也沒說，只顧品茶。

-

品完茶，管家提醒到了午膳時間。

賀達榮回京城後修整了兩個多小時，還沒用午飯，“專門等著跟你們一起用。”

賀紳：“那看起來您也不。”

“誰說我不，這不是特意等著伊伊，”賀達榮面容和藹，轉頭，“伊伊，有沒有什麽忌口的？”

沒想到話茬被拋到了這兒，懷孕不吃寒涼食，隨口說了幾個菜品，後道：“就這些了，舅舅。”

賀達榮吩咐管家下去備膳，轉而對朱伊伊道：“估計還要等上一會兒，伊伊要不要到參觀參觀？”

舅侄倆應有私話要說。

朱伊伊這點眼力見兒還是有的，應聲說了句“好”，一個傭人上前為帶路。

偌大的餐廳只剩下賀達榮與賀紳，說起話來，便開門見山。

“你母親知道你提前回國很生氣。”

“我告知了。”

“沒答應啊，還跑我這兒來告狀，說你這個兒子越長大越不聽話，跟爸媽一點都不親，也就跟我這個舅舅走的近些。”

餐廳的一面是落地窗，側眸就能見外面的假山和回廊，回廊彎彎繞繞，朱伊伊自剛才走出餐廳就一直在裏面打轉，迷迷糊糊得像個憨憨，傭人都忍俊不。

賀紳角揚起一點微弱弧度。

“聽話？”他接下賀達榮的話，間滾出一聲輕笑，仿佛聽見了什麽荒誕的笑話，“我以前還不夠聽話嗎？”

他擡手弄花瓶裏新.進去的臘梅，豔滴，惹人垂涎。

麗的事誰不喜歡，賀紳也喜歡，所以他從不隨意折花。唯獨今日，一株最高的臘梅穎而出，引得他注意，怎麽看怎麽都令人生厭。

鶴立群，一枝獨秀，所以就得做到最好，好到什麽程度呢，好到極致。

不然就得到懲罰。

折斷傲骨，打碎脊梁，拖到暗角落反省。

——這是賀安清的育兒法則。

“舅舅，聽話未必有反抗奏效，這話還是您教我的。”賀紳欣賞手心的豔紅臘梅，湊近，聞香，“您忘了？”

賀達榮看著那支折斷、花瓣墜著水珠的鮮活臘梅：“可惜了。”

“可惜什麽？”

沉重的話題被賀達榮一揭而過，他笑罵：“這麽好的臘梅，昨天才運來，中午才命人擺上，你倒好，手起手落就給我折了！一會兒就死了！”

賀紳擺弄手裏的臘梅花：“哪裏可惜了，過些時候它還是會枯萎，凋零，最後為破敗不堪的樣子。還不如被折下，封存起來，為一個永不枯敗的標本，它會一如既往地。”

“我這是為它好呢，舅舅。”男人笑得溫潤冷矜，言辭懇切，語調卻冰涼。

真是一脈相承。

賀達榮怔了怔，無聲嘆息：“你這樣做怎麽知道臘梅願不願意，你不過是欺負它是朵花，不會說話。它要是個人，不願意，違背你的意願，你還能生生把人綁了，囚了？”

“嗯。”

“你別跟我橫，”賀達榮挑眉，“要是朱伊伊，你也敢？”

賀紳玩弄著手裏的臘梅花，玩厭了，重新.回瓶口。指腹百般無賴地撥弄其他花瓣，平靜的深眸瞧不出緒，毫無預料地轉了話鋒：“舅舅什麽時候走？”

“問這個幹什麽？”賀達榮見不得他糟蹋花，拂開賀紳的手，心疼地連花帶瓶搬走，“國外那邊你又不是不知道，別說賀氏集團總部需要我頂著，就是賀家那一群不安分的小輩也得我去管，不然不得鬧翻天？”

近些年，賀氏一族不太平。

小輩們一個一個地口腹劍、暗流湧，妄圖爭權奪位。正是如此，本在國定居的賀達榮才會重回紐約。

在紐約的這兩年，賀達榮也不清閑，忙生意，還得管著一群惹是生非的小輩。此次來京城，說白了也是為了看看賀紳，時瞬集團用不著他什麽心，所以他呆不了多久就要走。

賀達榮：“一周後回紐約。”

太快了。

賀紳：“賀米最近幾天不是回紐約了嗎？總部讓先看著，您不急著回去。”

不提賀米還好，一提，賀達榮就頭疼：“你那個姐姐，我真是，唉……都是侄子，怎麽差別就這麽大，你多令我省心，你姐就多令我鬧心。”

賀米與賀紳是同母異父。

幾十年前，賀安清在京城立時瞬集團，結識了一位香港富商，兩人不謀而合，選擇聯姻。婚後生下了一個兒，正是賀米。好景不長，賀安清的第一任丈夫意外車禍去世，時瞬集團還在上坡路，生意繁忙，賀安清每日周轉在各路項目裏，小小的賀米被放任逐流。

之後，賀安清又很快認識了的第二任丈夫，正是賀紳的父親，在賀米四歲時生下了賀紳。賀氏一族是老錢家族，重男輕，賀安清偏、重視兒子賀紳，對兒賀米依舊不聞不問，漸漸地，賀米養一反骨，放縱、傲然，沒誰管得了。

久而久之，與賀氏一族往甚的界人士都知道，賀家有個叛逆大小姐，天吃喝玩樂，當個無憂無慮的富家千金，逍遙快樂。

就前一陣，賀紳父親去世，明理上也算是賀米的繼父，結果人家葬禮都沒來參加，事都理完了，才慢悠悠地飛過去。

想到那丫頭的脾，賀達榮搖頭嘆氣。

不過到底是自己的親侄，心裏還是疼著護著的，不忘代賀紳：“你姐跟你不同，之前都在香港待，這兩年才來地，你平時多照拂一點。”

“就待在我眼皮子底下，翻不了天。”

上次賀米懷孕後人流的事，賀紳說下就下，不走半點風聲。

賀達榮：“子驕縱，要是犯了錯，你也別怪。”

“怪？”

賀紳腔裏溢出一聲笑，意味深長道：“沒準我還得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