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荔枝巷后，云清絮徹底老實下來，在家中安心靜養。

那日在攝政王府發生的樁樁件件，如浮云一般掠過，與兄長都沒有再提起，達到了一種奇異般的默契。

這樣也好。

云清絮一邊灑掃著院子，一邊回想這一個月的平靜生活。

這個月，那位魏世子每隔三日，會將大夫給換藥，也在談中得知，兄長于這魏世子有救命之恩。

為了報答，魏世子要贈與他們幾套房產，兩間鋪子。

都被兄長斷言拒絕。

最后好說歹說，拿了五百兩銀子，往后雙方都不再提這救命之恩。

可那魏世子是個仁厚的。

趁兄長不在時，悄悄給了一個王府的令牌，承諾，以后有什麼難為之事，盡去王府找他，他必會竭盡全力幫扶。

云清絮為了安他，收了那令牌，但心里打定主意，絕不會求上魏世子。

科舉越來越臨近了。

這個月，兄長每日辰時外出，巳時回家，白日盡待在長安街的書屋之中，聽那儒士講些經義，夜里則點著燈燭，苦讀到深夜丑時才歇息。

想勸，卻又不知如何去勸。

寒窗苦讀十余年，馬上便要進科舉的最后一場了，很多基礎不牢的考生，都已經開始了頭懸梁錐刺。

只能每日為兄長熬一盅湯，為他補補。

好在有那五百兩，他們的日子寬裕多了。

將院子里的落葉灑掃干凈后，云清絮仰頭看著那已經結了青果的柿子樹。

這是宅子的上一個住戶種的，那住戶住了十幾年，家中兒子賺了錢，購了新居，遷去北城了。

說明這宅院風水不錯。

“咚咚咚——”

敲門聲在外頭響起。

云清絮以為是隔壁莊嬸子來找聊天，沒想到，竟會看到一羅的虞掌柜。

虞掌柜衫華、遍綾羅、頭上了好幾把寶石簪子，與這冷清貧瘠的荔枝巷格格不。

看到虞掌柜，那些快被淡掉的記憶涌上心頭，云清絮一時愣在原地。

虞掌柜卻笑得明。

“到底也是人一場，不請我進去喝杯茶？”

云清絮這才反應過來，推開門將迎進院中，又去廚房取了剛煮好的大麥茶。

茶水倒進陶碗中，云清絮捧給虞掌柜。

“秋天到了，喝這個降火。”

“有些簡陋，您也別怪罪。”

“不知您過來尋我是有什麼事嗎？”

虞掌柜笑著接過陶碗，將其中的茶水一飲而盡，接著從懷里拎出一袋銀子遞給云清絮。

“喏，這是你的工錢。”

云清絮不敢去接，“這也太多了……”

而且，當初玄翼放了狠話，說若立時離開，不僅工錢不給，還要扣斂爽約的錢……

虞掌柜強塞進手里，笑著道：“這不是王府給的，這是太后娘娘賞的！”

對上云清絮驚詫的眼神，解釋道：“太后娘娘很滿意那件繡品，按著人頭給了賞賜，主繡把你的名字也報了上去，所以這賞賜也有你一份！”

“三日前這銀子就送到芳華閣了，可我這幾天有些忙，今兒才得空給你送來。”

銀子落手，沉甸甸地讓人心都跟著安穩下來。

云清絮實在沒辦法把到手的銀子推出去，忍了忍，起，向虞掌柜行了禮。

“若非當初您提攜，也沒有這個機會——”

“妹子！”

虞掌柜趕將行禮的姿勢攔住，苦笑不已，“你可別跟我客氣。”

“你這胳膊上的傷口都還沒好呢，銀子跟我有關，這無妄之災也跟我有關啊！”

“早知你同王爺有舊，我也不敢將你邀進去……”

再聽人提起攝政王，云清絮發現，心頭已經沒有任何波瀾了。

沒有崇拜和依賴，更沒有畏懼和恨意。

極為平靜。

就好像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樣。

搖頭，認真地看著虞掌柜，“您知道的，我們這樣的人，如何敢跟王府搭上關系？”

“往后這話可千萬別提了，那等尊貴的人，不是我們能攀扯上的。”

虞氏的眼神瞬間變得極為復雜。

最后，有些慨道：“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了。”

“橋歸橋，路歸路，你們各行各的。”

“而且，你兄長馬上就要參加秋闈了，若他等得個進士出，就能外放謀個一半職，到時你也是宦人家的小姐了，自有你的錦繡姻緣。”

提起兄長，云清絮眼底也帶了笑意。

似是給兄長鼓勁一般。

“是呢，兄長……一定能考中的。”

……

離開荔枝巷后，虞氏并沒有直接回芳華閣，而是拐到了另外一暗巷之中。

那暗巷盡頭停了一輛通漆黑的馬車，黑木打造的，看著便生冷堅，好似銅墻鐵壁。

虞氏走到那馬車旁，隔著簾子對里頭的人復命。

“王爺，銀子已送過去了。”

車廂是許久的沉寂。

就在虞氏懷疑是不是自己聲音太低，準備再重復一遍時，聽到車冷的聲線。

“怎麼說？”

虞氏如實答復，“說謝太后娘娘賞。”

車廂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提起過本王嗎？”

虞氏眸了，想到云清絮那養了許久都未恢復的慘白面，還有那手臂至今未痊愈的傷口，心中不忍。

說了善意的謊言。

“說，這一生不愿王府侯門半步，只想嫁與普通人家，過安穩的一生。”

“這應該……是最大的期了。”

這次，車廂是比前兩次更長久的沉默。

“行了，你回去吧。”

“此事辦得不錯，芳華閣便給其他人打理吧，以后你去趙管家邊，給他做下手，管理王府在京中的產業。”

虞氏又驚又喜。

從一個芳華閣的掌柜搖一變為趙管家的副手，在王府、在京中的地位，和以前豈能同日而語？

但很快，便冷靜下來。

知道以自己的資歷和本事，絕達不到這樣的高度。

恭眉斂首，問道，“王爺是有什麼其他的吩咐嗎？”

玄翼的聲音沉靜而冷寂。

“旁邊那家院子里住的是誰？”

虞氏早打探過了，“是做吃食生意的，一家人，五口都住在里面。”

“買下來。”

玄翼話音落下，車前馬兒揚蹄，漆黑的馬車緩緩移，離開這狹長的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