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旁，云清川舉杯的手微頓，眸微閃。

林侯爺快被他這奇葩舉給氣瘋了，罵聲再也忍不住，“你個混賬——”

嘩啦。

林從鶴推開林侯爺，冷笑一聲，從旁邊的案桌上扯來一張煞白的宣紙。

“想上我林家這艘大船，也得看自己有沒有那本事！”

“今日我也不為難你，我出三幅上聯，你若能對出下聯，便算你過了我這第一關——”

他筆蘸濃墨，一揮而就。

“畫上荷花和尚畫。”

“好！”

朱義眼底一亮，當即贊道，“此對聯以花字為中，畫上荷與和尚畫的音節錯落有，可稱的上一副佳作。”

朱大儒都開口夸了，林侯爺的臉便也黑不下去了。

艱難地出一點笑意。

低斥，“胡鬧，莫要再在此貽笑大方了。”

林從鶴卻恍若未聞，繼續執筆。

“花深深，留，聽別院笙歌，且涼涼去。”

“異代不同時，問如此江山，龍盤虎臥幾師客。”

一連三幅，皆是工妙筆。

借著酒意，一位士子站了出來，當場表態。

“林先生才學，我等佩服。”

“能寫出這等上聯之人，心中必定清敞明亮，絕不會隨意污蔑他人！”

“姓云的仁兄是哪位？不如讓我們看看你有幾分才識，敢跟林三爺作翁婿！”

……

眾人的眼神，在云清川和另一位姓云的舉子之間游。

全場只有他們兩個姓云。

林三爺擱下墨筆，也順著眾人的眸過去。

他也想看看，那個被老夫人強點鴛鴦譜的云氏，是何方妖孽。

本是隨意的一瞥，可好似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一般，又折回去，落在了云清川上。

故意裝醉的眼神都清澈起來。

不可置信地看著云清川，仔細了眼。

這，這不是那位讓他一見傾心……那位姑娘的兄長嗎？

……

云清川起初并未往自己上想。

他確實有個妹妹，可他妹妹尚未婚嫁，也未許配人家，雖跟侯府有些牽扯，但卻談不上高攀侯府之事。

可當所有人的眼挪在他上，就連林侯爺和朱大人都看向他時，他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

他們口中攀龍附的云氏書生難不是他？

眾人的沉默不語坐實了他的猜測。

云清川眼底的冷意慢慢積蓄，如冰池一般。

他冷笑一聲，從袖中翻出那燙金的請柬，擱在桌面上，語氣森寒。

“這是今日一早，侯府小廝送來的帖子，送到云某家中是千叮嚀萬囑咐，告知云某一定要記得赴宴。”

“如今……到了侯府里，怎麼云某主過來了？”

云清川看向林三爺，看著后者眼底的錯愕和慌，冷笑不已。

“你我不過萍水相逢，連面都只見過寥寥幾次，你憑什麼在這麼多人面前玷污舍妹的名聲！”

云清川的質問，一聲比一聲冷厲。

清肅溫和的聲線，說到后來，變了濃重的迫之意。

坐在主位的朱義，看著一青衫的云清川據理力爭的模樣，眼底暗芒一閃而過。

有理有據、不不卑、氣勢奪人。

此子將來必非池中之。

無論今日是非對錯，他已有心要護他！

林侯爺心里將林從鶴罵了個半死，顧不得份，急忙繞到云清川前，放低段勸道。

“云公子切莫怒。”

“今日本是一場文會，邀您過來也是為了探討學問，老三他一時糊涂，酒后吐了些混賬話，您切莫同他一番見識。”

“云公子龍彰姿，家中妹妹也端和守禮，是我們老太太看上了云姑娘，有主求娶的意思，想娶老三的妻子，并非是您主上來的。“

“您放心，待宴會結束，林府必定親自攜禮上門，向貴府表示歉意 ……”

云清川拒絕了林侯爺遞來的橄欖枝。

面依舊冷。

“卑門寒舍，不敢攀侯府富貴，求娶這話，侯爺還是莫要再說了。”

云清川拱手，抬腳便走。

“等等——”

坐在他邊的王公子王彥住他。

京中自來都有寒門與世家的分別，京中的員也互為兩個脈系，彼此紛爭頻繁，互不相讓。

王彥便是世家子弟，對旁這個寒門出的云清川，百般看不上。

此刻，忍不住譏諷道。

“云公子落荒而逃，可是因為做不出這些對子？”

云清川回眸看他。

長眸之中，盡染霜。

“倘若云某三幅對聯都對出來，王公子可愿磕頭認錯？”

王彥面驟變，“你算個什麼份，也配本公子向你磕頭認錯！”

云清川長眸微瞇，將他的話原封不地還回去，“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云某為你作詩賦對？”

王彥指著云清川，氣急反笑，“好好好，你非要我是吧？”

啪！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千兩的銀票拍在桌上。

雙眸忍著鄙薄的怒意，“聽聞云公子家境貧寒，今日，你若能對出這對子，一千兩銀子便當作云公子的潤筆費！云公子可還滿意？”

看到銀票，云清川眸微頓。

他想起上次同絮兒一起上街采買時，那華裳閣新出的那件云肩披風。

絮兒看了許久、流連了許久，最后攔下了付銀子的他。

見云清川不，王彥又從懷中出兩張銀票，

“爺再加兩張，若對得出，三千兩都給你！”

“若是對不出……你就自認才疏學淺，今年秋闈棄考、回去溫習三年學學本事之后，再來進京！”

此話一出，滿座嘩然。

王彥旁的公子哥急忙勸他，“王兄，不必如此……”

這般咄咄人，即便讓那云清川名譽掃地，對王彥、對王家，又有什麼好呢？

落下一個迫窮舉子的名聲嗎？

眼見氣氛劍拔弩張，林侯爺急忙出面過來打圓場。

“不過是叢鶴閑暇時想的幾幅對子罷了，玩笑之句，莫要當真。”

林侯爺手便要將那幾張字墨給揭掉。

云清川冷笑一聲，從林侯爺手中奪過那幾張墨紙，縱筆揮毫，洋洋灑灑的三幅對子，躍然紙上。

“書臨漢帖翰林書。“

“月淺淺，風剪剪，數高城更鼓，好緩緩歸。“

“先生亦流寓，有長留天地，月白風清一草堂。“

三幅對聯一出，手中的墨紙立刻被林從鶴奪了過去。

他眸熠熠，拎著那墨紙，看著紙上的字跡，眼底異彩連連。

“好一個長留天地，好一個月白風清一草堂……”

“云兄大才，林某甘拜下風！”

那三幅對聯被林三爺拿走之后，在眾學子之間被來回傳遞，間或有驚嘆聲或者贊揚聲溢出。

王彥的臉頓時漲紅如豬肝，變得難看至極。

尤其，當云清川修長的指尖住那三張銀票，輕飄飄地將銀票攏自己懷中時，他再也繃不住了。

“你肯定作弊了！”

云清川回眸看他，面上帶了點嘲諷的笑。

“不是云某作弊，而是王兄你的文采，不怎麼行。”

語罷，云清川攏了攏袖子，向遠的侯爺和朱大人微微作揖后，轉離開。

……

他走以后。

看著面鐵青的王彥，一旁的好友勸道，“都說了做人留一線，能從那般小地方考京城的，絕對是個狠人啊……你偏要跟他杠上……”

王彥一把推開扶他起來的好友，目兇惡。

“我呸！”

“貪圖錢財的凰男罷了！這小子才進京幾天，就敢如此囂張跋扈！等著吧！我絕饒不了他！”

……

林三爺眼見云清川出去了，也要跟著追出去，卻被林侯爺攔住。

林侯爺看他的眼神，盡是恨鐵不鋼的惱怒。

低罵道，“早干什麼去了？如今把人惹急了上趕著道歉？”

“就你剛才那放，浪形骸的樣子，哪家兄長會對你有好印象？”

林三爺心里也苦啊。

他就這麼失態一回，怎麼還偏偏放縱到大舅哥的上！

早知如此，他……

恰在此時，管家進來傳話，面異常難看，附耳到林侯爺邊， “侯爺，攝政王府那邊帶了消息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