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北京的溫度好像一下子降了下來，快到中秋時，路西加已經換上了厚外套，但坐在工作室里還是覺得冷颼颼的。

路西加將剛做好的旗袍從人臺上撤下來，搭在臂彎。田柚剛好在這時進門，瞧著這件旗袍眼生，又打量了幾秒，還是沒記起這是哪一單，便問：“西加姐，這是給哪位客人做的啊。”

路西加到一旁的柜子里拿了雙茸茸的棉拖，往試間走：“給我自己做的，我去試試。”

田柚一下子愣在原地，看著試間的門關上，才想起來，雖然路西加是做旗袍的，但自己跟著的這幾年，真的一次都沒見過穿旗袍。在田柚的眼里，路西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人，不僅長相好，而且氣質溫婉，態極佳，此刻是想想穿上旗袍的樣子，田柚就已經激得不行了。了外套，坐到桌前描樣子，但一雙眼睛卻一直瞥著試間的方向。

時間艱難地流逝過后，試間的門終于被推開。只一眼，田柚就已經驚呼出聲：“天啊！西加姐你也太了。”

為了配合今天的試，路西加還特意化了比平時致一些的妝容，一時間顯得眉目更加人。

路西加笑著對著田柚分別左右側了兩下，問：“覺得有哪里不合適嗎？”

“這哪還有不合適，”田柚扔下手中的筆，走過來，繞著路西加轉了一個圈，“我真的不是拍馬屁，是真的很完。”

旗袍是素底，點綴淡藍的花形，襯得路西加整個人白皙通。優良的剪裁將路西加的材勾勒得恰到好，既不會過分裹，也不顯松松垮垮。

田柚不說：“西加姐，你應該多穿旗袍啊，你也太適合了。”

路西加又對著鏡子仔細瞧了瞧，確認好像沒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后，才放下心來。抬了抬左腳，跟田柚說：“旗袍要穿高跟鞋才好看，我穿不了。”

有著子和棉拖的遮掩，田柚并沒有看出腳上的異樣。所以聽了這話，田柚只是不大在乎地擺了擺手：“哎呀，高跟鞋這東西練一練就好了，我剛上大學的時候穿上高跟鞋也不會走路，現在還不是健步如飛。”

路西加只看一眼，笑了笑，沒做辯駁。

“那你怎麼忽然想起來要做旗袍了呀？”田柚好奇地問。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路西加暗地里做了個深呼吸，才說：“想中秋節穿。”

以往的中秋，都不會特意準備什麼，吃塊月餅，隔著玻璃窗一眼月亮，這個節也就算過去了。但去年的大年夜給留下的印象太深，猜付河往年的中秋一定也和去年的新年一樣寂寥，便想著這次準備些什麼，應個景，也讓他印象深刻一些。

就像，那次他讓雨停下。從此再想起大雨，第一時間想到的，總是周遭突然停止的雨聲，還有橋下那個的吻。

也想讓他以后想起中秋，記著的都不再是一個人過節的場景。

“哦……”田柚靠著墻，怪氣地拖著長音笑，“談了就是不一樣啊。”

路西加挑了一眼，半含嗔，使得田柚一下子有點不住。用兩只手捂住口，不住搖著腦袋說：“哎呀，我也想和談。”

路西加一下子被逗笑，手了腰一下。

除了剛學手藝的那陣子，路西加還真的是很久都沒穿過旗袍了，再加上這次是特意準備的，難免想要再多斟酌一下。見還在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地確認是不是真的好看，貧完的田柚朝路西加眼睛：“西加姐，別看了，我幫你拍張照，給付河哥看。我保證，他肯定比我不了。”

“哪有這麼夸張。”

“真的！”田柚朝挑下眉，拿過自己的手機，“來來來，我給你拍，你發給他看。你看啊，平時付河哥都是五點多到咱們這來接你，我保證，你發給他以后他肯定立馬飛奔過來，要一睹芳容。”

路西加有些哭笑不得地配合著田柚擺姿勢，但心里也迫不及待想讓付河看到，便將田柚拍的照片給付河發了過去。

本來以為付河這次也會像平時一樣快速回復，卻沒想等了半天，手機都還是安靜的。

怎麼沒反應？

微微蹙眉，點開自己那張照片，又確認似地端詳了半天。

好像……應該配一副珍珠耳釘？耳朵上這樣空著似乎顯得有些寡淡。

正出神地看著手機，又覺得右邊像有風吹來似的，陣陣發涼。了一眼，走到窗邊，手探了探窗。卻發現窗戶明明關得很死，隙里也并沒有風。

一旁的田柚注意到的作，關心地問：“怎麼了？”

“有點冷。”路西加到一旁的架上拿了條寬大的圍巾，當做披肩裹到上，自己也奇怪道，“怎麼這兩天總覺得冷，你覺得嗎？”

“我覺得今天溫度還好啊，你是不是發燒了？”田柚放下手里的活，過來了路西加的額頭，“不出來熱，你等會兒，我還是幫你找個溫度計量量吧。”

“不用了，”路西加裹了圍巾，“就是覺得有點冷，沒有什麼別的不舒服的地方。”

“量一量保險，”田柚在屋子里的藥箱里翻了翻，卻沒找到溫計，“咱們這好像沒有，我去巖哥那找一下。”

看著田柚匆匆出了門，路西加也沒再坐到工作桌前，而是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坐到一旁的沙發上，時不時看一眼手機。大約半杯茶后，手機屏幕終于亮起來。

“真好看。”

就這樣？

大概是剛才被田柚一通夸獎迷了眼，路西加心里竟然覺得這回應太過平淡。食指曲起，輕敲著茶杯想了想，回道：“怎麼這麼久才回我？”

這回，付河一下子回了兩條，看得路西加角直翹。

“看照片來著。”

“放大小，來回看。”

路西加止不住笑意，又端起茶杯，看著屏幕，抿了口茶。

后的房門再次推開，路西加以為是田柚回來了。卻沒想，回頭去，后站著的是個完全在預料之外的人。

路西加臉上的笑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放下茶杯，將頭重新擺回來，淡然道了一句：“出去。”

楚翰維也沒想到會看到路西加這樣的打扮，他一時間忘了掩飾臉上的神，就這麼出神地呆看了路西加半天。

路西加因為后的目而皺起了眉，盡力忍著心里的不舒服，一個勁地攥手里的茶杯。

等楚翰維終于回過神來，也似乎完全不介意路西加那句話，自顧自到對面的沙發坐下。

“西加，你真漂亮。”

路西加略低著頭，將茶杯在桌上緩慢地轉了半個圈。茶杯碾著木桌，明明走過了一段路，停下時，卻好像什麼都沒改變。

田柚在這時進了屋，見里面坐著個陌生男人，有些不準當前的況，便默默走到路西加旁邊，沒出聲。

屋子里靜了好一會兒，田柚看看對面的男人，又看看低著頭的路西加，覺屋里的氣氛實在是不大對勁。

正分析著這人是什麼來歷，便聽到了路西加比平時都要冷上一些的聲音：“同樣的話，別人說出來就怪好聽的，但從你里說出來，聽著讓人惡心。”

田柚愣了愣，向路西加的眼睛里充滿了驚疑。認識的路西加一向待人溫和，從沒對誰說過什麼不好聽的話，有時候遇到難纏的客人，和其他同事都會忍不住抱怨平白多出的修改工作，路西加卻沒說過客人一句不好。

又看了眼對面坐著的男人，倒是眉清目秀，長得不錯。但因為路西加這樣特殊的態度，田柚下意識地覺得這人一定可惡極了，所以即便是個非常喜歡看帥哥的人，也對這人喜歡不起來。

蹙起眉，又朝旁邊靠了一步，離路西加更近。

楚翰維也沒想到路西加會對自己說出這麼刻薄的話，他張著呆了一會兒，之后竟然沒生氣，還無所謂地攤攤手，笑了起來：“你罵我是應該的，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其實那件事之后，我一直不敢見你……”

沒待楚翰維說完，路西加便抬眼，開口打斷：“我讓你出去，你聽不懂人話嗎？”

的音量不高，話語里也沒什麼，連憤怒都沒表現出來。

楚翰維閉上，又了兩下，還是又問了一句：“你的傷……現在怎麼樣了？”

傷？

這話聽得田柚心里直跳，不知道路西加和這個男人之前發生了什麼，但看到路西加驟然繃得發白的指節，覺得事不太妙。可剛剛去找溫度計，發現賀巖剛好不在店里，又沒有付河的聯系方式……

田柚皺著眉頭想了想，默不作聲地退出了屋子。

掏出手機，正想給紀子炎打個電話，忽覺得有個人影罩了過來。抬頭看見付河，田柚顧不得還在通著的電話，趕了一聲：“付哥。”

“嗯，”許是以為在通話，付河的聲音很小，他指了指屋，“西加在里面？”

田柚著急地點點頭：“你趕去，來了個西加姐特別討厭的人。”

“討厭的人？”

付河立刻猜到了會是誰。他沒想到楚翰維竟然會直接過來擾路西加，忙趕了兩步，到了門口，過沒有完全闔死的門看到了里面的人。

“當年是我不對。我那時候太稚了，拿到駕照以后就想帶你去吃飯，然后……”楚翰維頓了頓，“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那場事故，我也了很嚴重的傷，也治療了很多年。”

付河推門的手頓住，跟在后的田柚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付河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他之前猜測過很多，但唯獨沒想過，楚翰維會是導致那場車禍的人。因為當年他在新聞上得知路西加出事的消息后，他便一直搜索了很多相關的報道，但所有新聞稿中都沒有提到車禍中的另一個人，只有一篇新聞稿中含糊地說了句“司機”，他便想了出租車司機之類的人。

付河的心里像一下子了千金的石頭，他深吸一口氣，克制著心底驟然竄起的怒火。

屋，一直沉默的路西加忽然開了口：“不是故意的？”

輕輕一句反問，卻讓楚翰維立時變了臉。

見對面的人終于閉上了，路西加扯開角，出一個無聲的冷笑。

其實路西加一點都不想知道楚翰維有沒有悔過，就不想聽他的懺悔，不想聽他的解釋，不想和他再說任何一句話。早就決定要從過去中走出來，也一直在這樣努力。只是，聽著楚翰維說著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聽著他假惺惺的懺悔，那些早就被在心底的悲憤好像又死灰復燃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