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聊到天明，那是不可能的。

老轱轆又不自抄起長桿草耙子攆人，季寧思連誒幾聲，“別沖，要不這樣，您給趙導打個電話，問問他是不是有個季寧思的來找您，他可以作證，我絕沒說半點虛話。”

自認為眼神真誠，態度端正，不怕老轱轆疑神疑鬼，但老轱轆本就沒有刨問底的意思，“你們不是來催貨的嗎，在我家堵著我還怎麼工作？難道陪你們小眼瞪大眼的干瞪眼？”

“您自由發揮，就當我們不存在。”季寧思還記得這老頭的尿，他說要做，那是鐵定要做的，但如果沒和他約定個日期，那就絕對的“慢工出細活”，把一個月的工作生生給磨兩個月。“我們可不可以遠遠觀一下？放心，我倆門外漢做不到師，就想目睹一下您雕玉時的風姿。”

“我看你們不是來觀的，是來擾我清凈，好我煩死！”老轱轆拿著草耙子狠狠了幾下地板。

季寧思的想法是，灌他一斤白酒，喝迷糊了把玉雕的日期定下來，然后萬事大吉。沖著這個目的，迂回的說：“打擾現在是肯定打擾到了，但怎麼能白讓您鬧心呢，我們給您帶了夜宵。”

老轱轆看兩手空空，不好氣的笑笑，“那東西呢？口頭說說確實容易，要真做到實，怕是除了我老轱轆也沒誰了。”

季寧思被他說得一噎，確實，按照這人的格，容不得說話不做事，承諾不兌現的，原本打算解釋夜宵是如何神奇消失不見的，結果話鋒一轉，回答道：“真有夜宵，不過不是在外面買的，我給您做。”

老轱轆懷疑的看著，“外頭小攤上的東西我早吃膩了，你做的，對不住，我不吃西紅柿炒蛋。”

“好巧，我也不吃。”季寧思說，“您廚房有什麼菜，我給您現做。”

聽見季寧思要給老頭做菜，一直裝死的封人盛兜不住了，利落的爬起來，“不是烤了燒烤的嗎？我們拿過來不就好了？”

老轱轆冷笑一聲，“瞧瞧，這就是你們的誠意。”

封人盛選擇無視他，對季寧思說：“白酒便利商店有賣的，如果你是怕那伙流氓來堵人的話，我已經把我們的定位發給我朋友了，出事他可以人過來，不用怕。”

其實季寧思沒把付哥放眼里，不過是省得麻煩，“我們是帶著誠意來的，老人家想吃什麼，馬上給做，我也就做菜這一門手藝還登得上臺面。”

雖說做一頓飯沒什麼的，在劇組的時候也沒做，可封人盛現在的覺，就跟吃了今中午做的酸水果撻一樣，為了低熱量而沒加糖，酸得直皺眉。他把產生這種覺的原因歸咎于老頭兒太不合他眼緣，不論是他的草耙子，還是他的地中海。

老轱轆瞥了封人盛一眼，老藝家的眼神很犀利，看得人直發，最后在他炸之前才松口，“不是要做菜嗎，還站那兒干嘛？”說著轉朝外面的廚房走，季寧思自覺跟上，封人盛暗暗磨牙，不不愿跟了去。

廚房是單獨砌的一間屋子，有個七八平米，炤和老式冰箱占了一大半地方，水池里蓄有半池水，三尾青黑的鯽魚安靜的沉在水底，墻角堆了一袋子花生豆。都說下酒菜，花一，和中國人絕的正確方式是請他喝酒，卻不給花生豆，看得出老頭好酒的習慣是扎了的，戒不了。

“想吃什麼口的夜宵？麻辣還是酸甜？”季寧思記得當初譚亨通半夜睡不著，出來串門子，借用老轱轆的廚房做了一小桌的下酒菜，打來酒廠的高粱白酒，兩人喝了個通宵，不知道都說了些什麼，撒起酒瘋來又是唱歌又是跳舞，最后兄弟倆抱頭痛哭作一團。

老轱轆記不記得這段往事只他自己心里清楚，現在說起夜宵，直觀是肚子按耐不住，悄悄了兩聲。“做條香辣魚，正好我晚上沒吃多。”

季寧思說了聲好，著手準備起要用的食材，老轱轆還蠻擔心會把自己的東西給糟蹋了，叮囑道：“魚一定要剖了肚子再做，魚鱗刮干凈，特別是魚鰭下面的鱗……”

“是是，我知道了。”季寧思出手如電，朝水池一探，掐著魚鰓將的胖鯽魚撈起來，魚尾一擺，正好甩了老轱轆一臉水。

老轱轆抹了把臉，很好，不愧是老譚的弟子，嫌我話多是吧，“花生豆別忘了煮啊！”

季寧思一旦進狀態就不喜歡旁邊有人BB，擺擺手說：“您老把院子外面的燈打開，把小桌子架好，咱們在外面吃。”

“嘿，你這小丫頭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老轱轆笑了，“罷了，你忙吧。”

老頭終于走了，封人盛湊到季寧思邊，“你打算做什麼菜？我幫你。”

“把花生豆子煮了。”說完又想起他之前做的蛋面，突然心有余悸，問道：“你……會的吧？”

“會啊，洗干凈了倒鍋里煮。”封人盛把袖子一挽，拿出盆把花倒進去就準備加水洗。

看他的作，果然不會。“洗花生的時候可以加些淀，豆要剪掉兩頭的尖角，先煮花生，再加豆，煮的時候要加鹽。”季寧思細細給他講，決定分出一分心思在他這邊，擔心發生什麼意外。

封人盛挑挑眉，照說的做，拿剪子去掉豆的尖角。季寧思這邊把魚拍死了就開始刮鱗，大菜刀看著笨重，可在手里卻靈活無比，逆方向抹下去，亮閃閃的鱗片一跳一跳的落，快而穩當。來自餐飲世家的封人盛當然看過刮魚鱗，但看季寧思刮卻是第一次，怎麼看怎麼好看。

“嗯——有問題？”季寧思刮完魚鱗剖魚肚，發現洗花生的家伙直盯盯的看著手里的魚，以為他不習慣這種“腥”場面，安說：“為了吃，人什麼都做得出，我這是家常做法了，比起漿白蟲、茶葉蛋、老北京豆渣……”

“別說了！”封人盛胃部翻滾，“……我沒問題。就是突然想起我們現在也算在教廚藝吧。”

季寧思想想點頭，這段時間，在的教導下，封人盛的刀工確實有了長足進步。“正好，你幫我切一下辣椒配菜，當作練習刀工。”

封人盛想表達的意思其實是……算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表達個什麼。

鯽魚被剖連的兩半，再劃橫刀方便味，這是烤魚的做法。季寧思把腌制的調料均勻抹在魚上，洗凈手朝炤臺后面走去。封人盛問是不是在調試天然氣罐，季寧思沒立刻回答，躬在炤臺后的夾里索了一會兒。

“找到了。”只見吭哧吭哧的把一塊青黑的薄石板從夾中拖出來。“老轱轆果真不記事，老東西落在這兒的寶貝我那陣惦記了幾天，現在總算是重見天日。”

“你要拿它干嘛？”封人盛瞧著又黑又臟的石板滿是嫌棄。

“周樹人先生說過，璞玉總是掩藏在塵埃里，就像真理總是樸素的。”季寧思把石板擱水池里拿刷子清洗。

“這是玉？”封人盛驚訝，完全看不出來！

“不是。”

“……”

季寧思回答說：“比喻夸張手法，誰用得起這麼一大塊玉石啊。不過，用這塊青石板子做石板烤魚是真的好吃，有石墨的清香，味道滋滋。”

“石墨味……真的沒毒嗎？”

“這也是比喻夸張。”

封人盛：“……”

石板洗干凈后顯出它原本的，自帶古樸氣質，可怎麼看都像是從古鎮的某某街角撬來的，封人盛沒敢再問，怕問出什麼他并不想接的答案。

季寧思又從放在角落嘎啦里的泡菜壇子里抓出泡豇豆、泡蘿卜，切碎了備用。捉起下思索一陣，總覺得缺點什麼東西。當初譚亨通做的下酒菜有一種淡淡的奇異的香味，放的什麼東西在里面來著？

“你看看這種花，一年四季都開，就是不結果，除了香一無是，拿來做調料還可以。”

譚亨通當時是這麼說的。

季寧思手，封人盛看著點火，自己走去院子里的花圃。老轱轆正好把桌椅擺在院中央的老枯樹下，又打開從枯樹杈上垂下來的白熾燈，燈照耀下，能看清墻角邊一層的“藤蔓玫瑰”。

“我能摘些花拿去做菜嗎？”季寧思問老轱轆。

老轱轆當下變了臉，“你們把我的花壞的這筆賬我還沒有算，居然還要摘我的花！”

“意外意外”，季寧思說，“反正它不結果的，摘幾片沒多大損失。”

也不知道哪點怒了老轱轆，臉沉得嚇人，“誰說它不會開花？！我說會就會！我就等著它開花！”

季寧思想起了一些事，皺眉，“您……是為您夫人種的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