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謝家。

三十晚上, 謝苗兒原也沒有帶著倆小娃娃守歲的打算，最小的謝瑩兒吃飯的時候腦袋就一點一點，早早就讓鄭氏抱下去睡覺了。

不過, 謝藤正是力旺盛的年紀, 吃完年夜飯, 他不知哪拿出來一把煙花筒，纏著謝苗兒要去放。

謝苗兒問他：“哪來的？”

謝藤的圓眼睛裏閃著興的：“是婆婆給我買的。”

他裏的婆婆就是帶他們的鄭氏。

看得出鄭氏很喜歡這對小兄妹了，還會給他主買玩耍的東西。

京城走過幾次水, 因人口集, 每每皆是死傷者衆。後來便有了煙火令，到了年關, 京兆尹會派人巡查，大夜裏也不例外, 以免發生意外。

謝太傅是個規矩人，盡管京中其他大戶人家不乏縱容子弟在家中放炮放煙花取樂者，但既有這樣的令，在謝苗兒的記憶裏，是從來沒有見過謝家出現過這些東西的。

所以眼下謝藤提起，謝苗兒也有些蠢蠢了。

借著陪小孩的名義玩兒，如今已經是駕輕就。

謝瑩兒已經睡下, 不想吵到，姐弟倆便走到了巷子裏。

這個時候的巷陌靜悄悄的, 早過了放炮的時辰, 各家估計都吃過了年夜飯在守夜。

小巷裏寂無人煙，相鄰的人家間或溢出幾聲歡笑。

謝藤舉著煙花筒, 謝苗兒單手捂耳朵, 把胳膊抻得老長, 拿火折子去點。

謝藤倒是一點不怕，他聚會神地盯著那一點火苗，等到煙火綻開，他幾乎是嗷嗷地到揮。

自爹娘皆故去後，謝苗兒知道這個弟弟難得如此高興，此時不免被他的開心染了。

謝苗兒自己也拿了一支來，小心翼翼地點著，看著一閃即逝的綻亮再熄滅，心下慨萬分。

謝藤的小手突然抓住了謝苗兒的袖子，他仰頭問：“阿姐，你還好嗎？”

他畢竟要大些，早就在旁人的碎語裏了解到了謝苗兒的境，他怕被欺負。

謝苗兒低下頭，看見他手背上淺淺的小窩，反問他：“你在擔心姐姐，是嗎？”

謝藤鼓著，點了點頭，“我會長大的，阿姐等我。”

或許是脈相連的奇異力量，他的言語讓謝苗兒的心了下來，蹲下去他的後腦勺，溫聲說：“好，那等藤藤長大了，要做什麽？”

謝藤了拳頭，小窩神奇消失，“保護你呀。”

謝苗兒撲哧笑了，可又覺得小孩的心意值得珍視，立馬收斂起笑容，握住他的肩膀正看他：“好。”

謝藤這麽一提，倒真的讓謝苗兒思考起了邈遠的以後。

等陸懷海越過了那道檻，好像也沒有理由再糾纏在人家邊了。

難道真的願意永遠安于後宅，去做誰的妾嗎？

不可以，哪怕那個人是陸懷海也不可以。

謝苗兒沉不語，耳朵卻聽到了一陣漸弱的馬蹄聲。

這馬蹄聲有點耳，謝苗兒剛要回頭去驗證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確，就聽見謝藤又問：“阿姐，你開心嗎？”

微微頷首，然後便轉過，看向了巷子口的那一點影。

“聽可不是君子行徑哦？”

不知他聽去了多。

倒識破了。

聞言，陸懷海沒有下馬，而是慢悠悠地騎在馬背上，從拐角後朝走來。

他白天忙于祭祖，穿著一淺淡的月白袍衫，到這會兒也沒換。

可謝苗兒卻呼吸一滯，只覺眼前霎時間就都被點亮了。

的大月亮來了。

他清冷得有如月灑落人間的一角，澄淨明。

見陌生人踏馬前來，謝藤往謝苗兒背後了。

謝苗兒側拍拍他的手背，低頭道：“很晚了，你該回去休息啦。”

謝藤怯生生地從後探出半邊腦袋，一邊打量著陸懷海一邊問：“阿姐，他是誰啊？”

謝苗兒想了想怎麽和他解釋，才道：“別怕，他是姐姐的友人，來找姐姐玩的。”

謝苗兒心道，就讓厚無恥地，把陸將軍稱作自己的友人吧！

謝藤這才放開了揪著謝苗兒角的手，他一面有些擔心，一面又很聽話，最後還是一步三回頭地進了院子。

陸懷海走近、下馬，謝苗兒這才瞧見了他的表。

方才背，很難看清他的面目。

“抱歉，”見他神冷肅，謝苗兒下意識絞自己的袖，道：“我此番回來沒有知會到你。”

自覺理虧，先了下來。

陸懷海牽住韁繩，定在了跟前，“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那這大過年的，他跑來做什麽？謝苗兒有些疑，問：“那……”

“可能是來聽的。”

陸懷海在嗆，謝苗兒一噎，又聽見他問：“歡迎不請自來的客人嗎？”

謝苗兒狡黠地笑了：“不歡迎。”

似乎是怕自己玩，不等陸懷海反應，立馬就補充道：“可你不是客人。小爺，左右這宅子都是你替謝家贖回來的，我們進去再說吧。”

不是客人，那是什麽？

……友人嗎？

也不錯。

眼下陸懷海還無從得知所說的友人分量有多重。

——不是萍水相逢、因緣際會，而是病骨支離時唯一的藉，遙遙相的“友人”。

謝苗兒倒沒想太多，謝家的院子不算大，正為應該把馬栓到哪裏而犯愁。

只有面晾服的架子下比較寬敞，謝苗兒接過韁繩，要把馬兒牽過去。

馬兒很不屑地從鼻孔哼氣噴，被陸懷海一掌拍到了頭上才老實，乖乖屈臥了下來。

謝苗兒看得想笑，趁勢狐假虎威了一把馬兒油水的鬃，還問陸懷海：“它什麽名字？”

陸懷海訝然：“馬要什麽名字？”

好吧，這很符合他的作風，謝苗兒沒有糾結這個問題，好奇另一件事：“小爺，你不會又是跑出來的吧？”

陸懷海不意外自己在心裏是這麽個形象，畢竟見他第一面他就和家中鬧翻了天，不過他還是試圖挽回了一下：“不是。”

那就好，謝苗兒舒了一口氣，畢竟是蘇氏好心縱出府過年，結果轉頭把人家兒子拐跑了，怎麽都說不過去。

領著陸懷海進屋，給他沏了壺紅棗茶：“暖暖子。”

堂屋沒什麽冗餘的擺設，只有還沒收拾回去的椅子，和桌上的兩只果盤能看出這兒方才擺了年夜飯。

在謝家時整個人看起來要松弛很多。

陸懷海低頭，淺啜了一口。

謝苗兒給自己也滿了一杯，問他：“小爺，所以你有什麽事，需要夜趕來找我呀？”

來的路上，陸懷海自己也思考過這個問題。

他為何如此急切地要來找？

相比上一次漫長的分別，十數日沒見實在是短暫得很。

迎著撲面而來的冷風，他試圖剖解自己的心。

這一回，縱使陸懷海再想騙過自己，也是不能了。

他心了。

對著一個七竅才開了六竅——一竅不通的姑娘。

眼拋給瞎子看，也是無用功，陸懷海放下茶杯，不提這些。

他食指關節敲擊著桌面，反將一軍：“有人悄悄走了，口信也不留。你說，我該不該來找？”

謝苗兒有些不服氣地辯駁：“你還說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陸懷海睨一眼：“若是興師問罪，剛剛就該直接把你扛馬背上丟回去。”

想到這般場景，謝苗兒打了個哆嗦，非常識相地認慫：“小爺，倘若下回有什麽安排，我一定頭一個和你說。”

這還差不多，陸懷海道：“我最近早出晚歸，你也該柏舟報給我。”

謝苗兒乖巧點頭，道：“我知道的。差不多已經快一更三點了，小爺，你得留一晚了。”

這個時候是來不及在宵前趕回去的。

謝苗兒提起了興趣，要去給他找住的房間。興高采烈地引他去看謝家的布局，“喏，這裏通過去就是竈房，這裏是……”

方才陸懷海在馬背上遙遙看著，看像個真正的長姐一樣帶著弟，穩重；而眼下在他跟前，瞬間又天真爛漫起來，連香案上的供果都要孜孜不倦地同他講幾句是從何買來的。

當然，聰慧之人偶爾閃過的靈才天真，蠢人不諳世事只能傻。

陸懷海薄邊已經有了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笑意，而走在前頭的謝苗兒卻有些糾結。

正屋自謝金福故後，一直沒有人住過，謝苗兒覺得不太好，但剩下的幾間要麽是面太冷，要麽是已經有了用途。最像樣的居然還是閣樓。

結果最後，還是讓陸懷海在的房中打了個地鋪。

個枕頭，謝苗兒把自己用的給了他，自己則拿了件棉襖卷了一團，墊在頸下。

說：“小戶人家，不比陸府有地龍，只能升爐子。”

枕在枕過的枕上，織的料子裏夾雜著的氣息，陸懷海只能閉上眼，住自己的呼吸。

“但在這裏，你很開心。”他說。

縱然陸家規矩并不嚴苛，獲取了份能企及的最大的自由，可到底不如在謝家更自在。

其實這也不是的家。

細微的傷像針，謝苗兒明明被刺痛了卻難以言說，只能咽下間的滯，強笑道：“因為在這兒，我就是老大嘛，一家子都要聽我的。”

陸懷海忽然坐起，一本正經地：“謝苗。”

謝苗兒應了一聲，在床上側過，單手支腮看他。

他問：“……你開心嗎？”

在陸家，在我邊，你開心嗎？

作者有話說：

Q：請寫下對彼此的印象

謝苗兒：大月亮

陸懷海：七竅通了六竅，接不到眼的瞎子

謝苗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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