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

chapter 01

十一月初，一場冷空氣過境，京市邁冬季，天寒地凍。

京郊某影視城。

電影《暗夜》拍攝地。

臨近傍晚，天灰茫黯淡，片場冷風呼嘯更甚。

工作人員凍得直哆嗦，眼盼著收工，然而此刻全部的進度因一人被迫停滯。

主演化妝棚裏。

一陣尖銳的謾罵聲傳出——

“你怎麽回事？腮紅給我打得這麽淡，眼妝這麽糙，會不會化？！還有這挑的什麽服，不用穿就知道顯黑，睜大眼睛你們再看看這個發型，讓我一下子老了十歲，你們這群人到底有沒有腦子？！”

話落間，一號樂箐冷著臉一把推開椅子往外走，把手中的眼影盤甩出去。

“砰”t的一聲。

東西正好砸在對面人的腳邊，四分五裂。

人旁邊的助理姜貝貝嚇了一大跳：“誒你這人怎麽扔東西啊？！”

樂箐冷冷瞟了眼，往外走去，步伐沒停。

一群人連忙追上去。

姜貝貝冒火想罵人，手卻被一只纖細白皙的手拉住，一道溫聲響起：

“算了，和這種人計較幹什麽。”

姜貝貝聞聲低頭看向霓音，只見人坐在座椅上，一墨綠錦緞盤扣旗袍，段纖秾合度，勝雪的如上好的羊脂玉，儼然一朵人間富貴花。

聲音如三月裏浸過春雨的風，溫和，順心頭的躁。

姜貝貝火氣熄了幾分，氣悶嘀咕：“樂箐有病吧，不滿意妝造對我們發什麽瘋？”

一旁的造型師小聲調侃：“不就是下午又聽到有人說和音音姐同框被吊打，演技和臉都比不過，不知道的以為是二，音音姐才是一，所以在那邊發火。”

姜貝貝看向霓音那張杏臉桃腮、紅翹鼻的臉，致到無可挑剔。

呵，本來就吊打。

家仙的臉可是天花板級別的。

姜貝貝見霓音一臉淡定，問怎麽不生氣，後者支著腦袋看劇本，溫吞言：“本來冒頭就疼了，為生氣不就更疼了，多不值。”

霓音擡頭看向氣鼓鼓的姜貝貝，似水的眸淺漾開笑意，輕臉：“行了，不至于。”

姜貝貝嘆氣：“想想就不爽，本來導演定的一是音音姐你，仗著資方撐腰截胡不說，還天天在劇組你一頭。”

團隊其他人慨：“不就仗著家境好，聽說最近還攀上了森瑞傳，後臺很。”

“森瑞？如今在影視行業勢頭很猛，沒幾個能和它抗衡的。”

“是啊，聽說和森瑞某個高層有私，導演都得哄著，換做是別人敢這麽發脾氣耽誤進度，早挨批了。”

這時一波人烏泱泱回來，果不其然是副導把樂箐哄了回來：“趕的，給咱們箐箐換套妝造，箐箐你別生氣啊，讓他們給你挑套合適的……”

隨後他過來通知霓音走戲：“你這冒的狀態能演嗎？”

“沒問題的陳導。”

霓音忙點頭，略顯蒼白的一張臉，完全沒有等待多時的不虞。

看著，他不免心疼暗嘆了聲氣。

可惜了。二十三歲，年紀輕輕，非科班出卻極有天賦，三年前憑著部青春電影就一夜名，但是背景不夠，資源一直跟不上，還是難熬……

半小時後，導演通知各就各位，各組人員在寒風裏候了好一陣，都快罵娘了，樂箐才姍姍來遲。

和導演賠不是，隨後莞爾看向霓音：“抱歉啊霓音，久等了，畢竟我妝造最重要，其他配角不要的。”

霓音淺彎畔：“沒關系箐姐，不耽誤大家的時間就好，不過樂箐姐你最近痘嚴重啊，幸好後期可以磨皮，不然化到明天都拍不了。”

樂箐的臉陡然一僵。

溫溫的一句話，殺傷力直接拉滿。

樂箐失言，繃著臉扭頭往前走，周圍等工作人員看著努力憋笑。

爽，太爽了。

……

天黑後，導演終于通知收工。

樂箐臉差，走得最快，姜貝貝等人上前給霓音披上外套，給豎起大拇指：“音音姐你剛剛也太酷了，一句痘直接讓人家破防了。”

霓音無奈淺笑，平時是懶得懟。

回到休息棚，吹了許久的冷風，霓音咳嗽著，手已經被凍得冰涼，姜貝貝見這樣也不是個事兒：

“音音姐，你都冒好幾天了，還是去看看吧？”

“不用，吃點藥就好……”

喝著水，記起一事，“我手機呢？”

“給。”

霓音點開屏幕，看到不久前宋詹發來信息：

【我活馬上結束，不去接你了，怕被拍，你自己小心點過來，車上等我。】

為一線男星，宋詹一點點風吹草都能上熱搜，與他地下這兩年，霓音一直得小心翼翼。

倆人快兩個月沒見，宋詹今天剛好也在影視城，所以約晚上吃飯。

即使再累，為了見到他，還是答應了。

相距不遠，團隊其餘人先離開，姜貝貝陪同霓音過去，特意走了無人的小路。

外頭冷風肆，霓音咳嗽聲不斷，姜貝貝幫裹外套，不滿嘀咕：“宋哥都放你三次鴿子了，好不容易見個面還得你這麽，音音姐，他打算什麽時候公開你們的啊？”

公開……

霓音垂下戴著口罩的臉，聲音輕輕：“宋詹說現在事業在上升期，不能公開。”

這是他一早就提的要求，即使他們的在圈已經不是，外頭也傳過流言蜚語，他也始終不承認。

找到宋詹的商務車，司機認出倆人，讓們上車。

坐在車裏，霓音往外看去，遠宋詹正走出活場地，一黑配工裝，披著灰大，薄鼻，一張臉帥氣勾人。

他勾和們揮手，被保安攔住的人群發出激尖。

目彙聚，男人耀眼奪目。

霓音去，像是與之相隔越不過的距離。

從高中開始，宋詹在學校就是芒萬丈的年，意外圈也是為了離他更近。

盼他早日名，如今他萬千，反而連明正大為他歡呼的資格都沒有。

思緒飄忽間，車門被拉開，扭頭一看竟是宋詹上來，助理等人跟在後頭。

看到霓音，幾人嫂子，宋詹懶洋洋在霓音旁邊坐下，“累死了，站了一下午。”

他看向，“等我很久了？”

所之人此刻近在遲尺，霓音心頭才些許回溫，搖頭，“沒，我才剛到。”

他握住手，皺眉，“手怎麽這麽涼，很冷？”

搖頭說還好，宋詹聽到這聲音，“冒了？鼻音這麽重。”

“前幾天有點著涼了……”

他額頭，又讓助理拿熱水來給喝：“你不是說下午四點多就可以收工了，今天搞這麽遲。”

霓音本不想提，後排的姜貝貝卻忍不住抱怨：“還不是因為樂箐又犯公主病，害得音音姐生著病還等一下午。”

宋詹微愣：“怎麽回事？”

姜貝貝說起下午的事，宋詹聽完冷嗤：“這人在圈裏向來這麽跳，我早晚幫你教訓，你平時別搭理，反正我朋友這麽漂亮演技又好，到時候電影出來觀衆不瞎。”

霓音含笑說沒事，“你最近還很忙嗎？”

“快了，馬上殺青。”

霓音從包裏拿出一個首飾盒：“喏，給你的生日禮。”

前兩天宋詹在外地開生日會，沒時間過去，想著給他補過生日他也沒空，只能把禮給他。

盒子裏是個彼的典藏款深藍腕表，挑選了好久，覺得很適合他，宋詹接過笑說很喜歡，沒把手上戴著的那只摘下來，只吊兒郎當摟住：

“禮不重要，關鍵是想我沒有？”

“你呢……”

他眉梢挑起盯著：“看不出來？”

車裏還有人，臉皮薄的把他推遠了些，宋詹笑意更深。

車子駛出影視城，霓音問他：“我們去哪吃飯？”

滿心期待接下來的時，然而宋詹卻道：“不吃飯了，計劃有變寶貝，今晚你要陪我去參加個晚宴。”

“晚宴？”

“是RM珠寶創始人舉辦的私人慈善拍賣晚宴，圈子裏很多重要人都會來，正好帶你去個面兒，禮服都給你準備好了。”

好不容易見次面，霓音心底落空：“怎麽又要去應酬……”

“況特殊，改天我們再約會不行麽？”

向來不喜這種場合，“我就算了吧，冒了不舒服。”

“音音，今晚這場合真的很重要，聽說森瑞總集團今年新上任的董事長，我最近在爭取姚導新電影的男一號，出品方就是森瑞傳，我要過去打個招呼，你也得去結些人脈。”

宋詹聲勸：“我知道你冒，你就克服一下不行？”

克服，說得輕而易舉……

心裏煩悶，抗拒般想回手，“可我真不想去。”

他見此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霓音，你能不能別這麽任？我這是為你好，想讓你往上爬的更高你不明白？！你說你出道三年，明明有實力但資源跟不上是為什麽，你要有背景樂箐敢那麽欺負你？你現在努力，也是為了我們的將來你知道嗎？！”

話如針紮得霓音眸刺痛，偏開眼。

宋詹深吸一口氣：“抱歉寶貝，我不是兇你，我這麽拼就是想以後也能護著你，而且我們兩個月沒見，我就想你陪在我邊，行嗎？”

宋詹聲音溫，握著手所戴的綠水鬼腕表硌得人發疼，霓音見他緒在發的邊緣，沉默幾秒，最後松口：“知道了，我去。”

只當為了他。

不想他們好不容易見面鬧得不歡而散。

宋詹笑了，“音音最懂事了。”

姜貝貝看到霓音蒼白的側臉，心疼卻不敢多言，只問是否要陪同t，宋詹說到時候在門口候著就好。

化妝師給霓音化妝，姜貝貝給霓音拿了冒藥，隨後刷著手機，正好看到條新聞：

[森瑞傳高層大換，森瑞新任掌權人賀行嶼開拓完歐洲市場，于近日回國，直接接管其控制權……]

隨口問：“森瑞的新董事長是賀行嶼嗎？”

那三字飄到耳邊，霓音無聲一怔。

宋詹說是，姜貝貝看著手機驚訝：“這個賀行嶼竟然是京市四大家族賀家的長子，才二十七歲就接管森瑞了，這麽厲害……”

往下劃看新聞，就被男人的履歷驚到——

賀行嶼，賀家同輩排行老四，保送清華，MIT碩士畢業後進國外頂尖投行磨煉，在國外創建霆海資本，目獨到，年紀輕輕就為風投圏的神話。

去年他回國，在賀家掀起腥風雨的權利爭奪，繼森瑞前任董事長去世後他繼承了集團，隨後整頓肅清，大力改革，如今的森瑞市值千億，商業版圖遍及世界。

至于森瑞傳，不過是森瑞旗下的一個公司。

但有其做靠山，便可一路坦途，不然樂箐敢拽到天上。

新聞裏還有一張賀行嶼的照片，是前幾年一個路人的抓拍，曾經登上過熱搜引全網。

照片是在黎拉德芳斯區的冬夜，一輛黑加長林肯停在總部大廈前的VIP車位上，男人坐在後座正理公事，橙黃的路燈燈落下，他一黑褐大，氣場冷，宛若只可遠觀的千年雪山。

“小說照進現實，這是妥妥的京圈大爺啊！”

姜貝貝花癡。

宋詹想到某些往事，嗤笑：“我和他曾經高中是隔壁班同學，還是校網球隊的隊友。”

“那你們當初很啊？！”

“沒，他格很冷，聊不上幾句，其實他這種人就是幸運，家世好，不然就憑他自己現在能有這就？”

姜貝貝想到一事：“宋哥，你和賀行嶼是同學，那音音姐你們仨都是校友啊，音音姐你認識這個賀行嶼嗎？”

霓音視線微晃，宋詹就率先接了話：“音音高一，我們高三，不在同一棟教學樓，肯定不認識，頂多就是聽過名字。”

隨後宋詹接到工作電話，話題結束，霓音紅了，話停在了邊。

“嫂子，眼睛閉一下，上個眼影。”

化妝師輕的聲音響起，霓音回過神閉眼。

商務車駛進市區，夜幕下的車尾燈彙聚霓虹火海。

化好眼妝時，霓音睜眼看到車子正好經過CBD，外頭一棟特殊形狀的天大樓格外抓眼。

京市無人不知。

大樓最高的那三十層，正是森瑞集團的中國區總部，高聳佇立，雲端。

“賀行嶼”這三字再度浮現耳畔。

腦中不浮現年那清冷淡漠的模樣。

還有那段……特別的羈絆。

好像，有好長時間沒看到他了。

現在的他，應該更陌生了……

霓音的眸被橘紅車流晃得波粼粼，很快收回思緒，沒再多想。

……

半小時後，海祁莊園。

今晚謝絕，經過重重份審核，商務車終于駛大門。

霓音換好服下車，宋詹看到一紅絨長，烏發如綢緞綰起，一雙狐貍眼清澈如水，沁滿了骨子裏的多，他眼睛亮起：“音音，你今晚這特漂亮。”

霓音下疲憊被他牽著。

穿上他帶來的高跟鞋，腳後跟生疼。

宴會廳裏，香鬢影，琴聲悠揚。

許多人轉頭看到他倆時，眼神各異，有朋友笑著走上來：“詹哥，你這是帶嫂子高調出席啊，不打算金屋藏了？”

宋詹給霓音介紹，雙方打招呼。

朋友笑：“嫂子之前在電影裏就若天仙，詹哥這下有面兒了。”

宋詹懶洋洋攬住霓音，勾起角：“那當然了，不漂亮我能看上？”

幾人笑著，霓音偏開眼。

宋詹最好奇一事：“對了，森瑞的賀總來了嗎？”

“來了，”對方說剛剛RM珠寶的陳總親自陪同，現在不知在何，“賀總神得很，估計等拍賣會開始才面。”

今晚到場的人無一不想和賀行嶼攀上點關系，奈何即使在一個場合，男人位高權重，不是輕易能搭得上話的。

沒見到賀行嶼，宋詹先被許多人圍上，如今他步步高升，也是多人追捧。

霓音覺自己像個人形掛件站在一旁，半晌忍不住掙開被握著的手，說去休息。

“要我陪你嗎？”宋詹問。

看到和人聊得熱火朝天的他，淡道：“不用。”

“行，等會兒來找你。”

獨自離開，到飲食區喝了杯熱飲，實在覺得吵鬧，便想找個清靜的地方休息。

莊園地勢複雜，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曾經來過幾次，聽人說過如今是私人的地盤。

沿著螺旋樓梯踱步上樓。

耳邊攀談聲漸疏。

見到間類似于休息室的會客廳，裏頭此刻無人，有幾張沙發，還有個調酒的吧臺，壁燈熏黃昏暗，牆壁上的古希臘時期壁畫神詭譎。

霓音往裏走，欣賞著壁畫，耳邊一片安靜。

往裏走，隨逛著，看到有扇半掩的玻璃門，正打算推開進下一個房間，忽而後方突然傳來道低沉淡漠的嗓音——

“霓小姐。”

安靜的室這聲音突然響起，恐怖得讓人一驚。

霓音嚇了一跳，飛快轉頭，這才看到室的角落站著一人。

男人正站在落地窗前，著雪茄，一質高級的高定西裝三件套，面料闊板正，外頭披著黑羊絨大，型頎長高。

西裝往上，是一張雕細琢的臉，眉眼深刻，高的鼻梁上架著個金邊眼鏡，雙眸深邃如冰封萬年的漆黑湖面。

室外夜凜冽，莊園外的燈影綽綽落在他上，如灑滿銀霜，他周的氣場仿佛比這冬日更加寒冷。

忽而間，仿佛臨那個飄雪的黎冬夜。

他從照片裏來到現實。

那張臉一眼認出——

不正是大家心心念念想要遇見的賀行嶼。

牆壁的掛鐘滴答作響。

時間宛若坍在他們這相隔幾米的方寸之地。

霓音腦中空白，就見男人視線落向，薄薄鏡片下的黑眸深不見底，開口嗓音磁冷：

“再往裏走，是我的私人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