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程逢做了個夢，夢見他們的前路倒塌了，被許多大石頭堵住。不管怎麼努力，他們都搬不開這些石頭。每當夜幕降臨，迷霧拂曉，他們之間就會失去一個人，慢慢地，人都走散了。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要出發去接姜顛時，不妙的預降臨了，接到戴寶玲的電話，又出事了。

龐婷昨晚被高層傳喚，聊了大概有三個小時，離開時整個人臉發白，今天早上小助理去公寓接時，發現服用過量安眠藥昏迷不醒，嚇得小助理把公司電話挨個打了個遍，最后才著急地了救護車。人目前已經搶救回來了，但戴寶玲收到消息，龐婷因周堯之事到的責罰很嚴重，嚴重到幾乎被開除的地步。

和龐婷所在的皇朝星娛集團是國最頂尖的藝人圓夢基地，許多國際知名一線大牌都是皇朝捧出來的，龐婷在年輕一輩的經紀人團隊里算是拔尖的，但還遠遠沒有達到舉足輕重的地步。

周堯是目前帶的藝人當中最火的，卻接二連三出現問題，高層商議后并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就將龐婷的權力架空了，將手下的藝人全部收回分派給其他經紀人，至于對個人的理，也就差一張最終通知單了。

要知道被皇朝開除的經紀人，是在娛樂圈任何一家影視傳公司都混不下去的，一來他們要顧忌皇朝的面子，二來他們也不會再認可龐婷的能力。

這次算是為了周堯把自己的前途都搭進去了，一切都因太急功近利，太想讓周堯大紅了，結果得不償失。

戴寶玲只給程逢打了一個電話，便被上頭去開急會議了，只是囑咐這幾天不要出門，也不要去醫院。和周堯以及龐婷的恩怨一直都備關注，這個時候任何風吹草都對他們無益。

程逢只好把發的車子熄火，回到書吧，進門前看到馬路對面停了一輛銀白的面包車，從睡醒梳洗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離開，等上了二樓從窗口仔細觀察，竟然看到里面出來幾個背著照相機的人。想到戴寶玲的提醒，頓時明白車里很有可能就是狗仔，于是打電話給姜顛，讓他今天不要過來。

姜顛為了今天的出游起得很早，甚至還心打扮過，接到程逢電話時他已經在家里等了兩個小時，甚至因為著急還跑去了小區門口等，結果卻被告知約會臨時取消，一盆冷水兜頭潑下，溫順的小羊憤怒了，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擔心家門外的狗仔。

程逢這個早就過氣的十八線小明星還能吸引到狗仔的目已經夠稀罕了，被狗仔不風跟拍一周更是極致，到第八天還沒有拍到任何有用的料之后，他們就毅然決然地走了。程逢這才松了口氣，同時戴寶玲也為帶來一個剛剛落實的消息，上頭決定讓做周堯的經紀人。

一來和龐婷是對手，皇朝上下無人不知，對周堯是最為悉的。其次他們曾經是朋友，私下里關系也不錯，由接手對工作的接最快捷，周堯自己本人也同意了。只是這麼一來，因為戴寶玲的關系，程逢可能會免不了要時常見到周堯了。

戴寶玲打這通電話的時候，程逢剛好在煮茶，電話擴音開著，嗓門又大，臨近的幾個小朋友就都聽到了。陳笑然是周堯的，一聽這話興地蹦起來，作業也不寫了，蹲在電話前聽戴寶玲講完，然后跑去挨個將消息傳了一遍，整個書吧里都是嘰嘰喳喳的聲音。

開學一周后的周末，書吧本來不準備營業，但他們一大早就過來了，都是姜顛事先安排的。他怕一個人來會引起狗仔的注意，所以打電話讓黃讓張羅，了好幾個人一起來書吧寫作業，誰知到了這邊才發現狗仔一大早就撤了。

本來一周沒見到已經夠幽怨了，被這群電燈泡吵得本沒有一點私人空間也算了，現在還突然收到這麼一個消息，姜顛徹底坐不住了，借口去廚房幫忙，將程逢堵在里面不讓出去。

狹小的廚房，冒著白氣的爐灶，只有一面簾子遮擋，毫無安全可言，他們說話的聲音小到蚊蠅一般，氣氛有種曖昧的忌和刺激。

程逢被擋在冰箱和洗手臺之間，過道很小，轉個都難，更何況前還堵著一只高大的憤怒的羔羊，羔羊雙手一撐將他們之間的距離化整為零，嚴合，相。

“你做什麼？”

程逢手上還拎著茶桶，累得抬不起胳膊，姜顛順手一撈，推著的手臂把桶子放旁邊去了。程逢剛要手，卻被他反握住，沿著手背往里，指挨著指叉，很自然的作與十指相纏。

這是從哪里學的新技能？

程逢忍住笑，抬頭看他，見他繃著一張臉，眼睛里寫滿了加大的“我很生氣需要哄”，到底還是沒忍住笑了，騰出另一只手挑起他的下，一陣逗弄才讓他降了火氣，抱著的腰不肯撒手，追問周堯和龐婷的事，小到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

程逢說：“阿顛，你以前不八卦的。”

姜顛一本正經地回：“我關心你的朋友。”

“是不是有點關心過頭了？”

“沒。”

他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著謊，盤算自己的小心思。程逢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臨將他趕走前掐他的腰，低聲音說：“阿顛，你變壞了。”

姜顛沉片刻，淡淡地“嗯”了聲，然后假模假樣地端著煮好的茶走出去。

說是寫作業，這群高中生里除了姜顛和柴今是正兒八經寫了卷子的，其他都是帶著白卷子來的，按照接近于標準答案的卷子龍飛舞地謄抄一遍，就當是完了任務，當然抄作業也要講究策略和技巧。為了不被老師懷疑，他們還需要故意將答案寫錯，最后三道大題直接留白，以自證清白。

程逢被他們這種暴型的寫作業方式震驚到了，連三慨還好裴小蕓現在不在，否則真要一口老都被他們氣出來。黃倒是邪魅一笑，眾人秒懂，在寫到英語試卷時全都把標準答案改了教科書級的表白，幫著自己的好兄弟寫書示，黃更是在試卷后面畫滿了心。

鋪在明的落地窗外，街道上法國梧桐熬過漫長的冬日，即將再一次生長，書吧里卻洋溢著一濃郁的青春氣息，試卷在空調的暖氣中、在斑駁的影下、在有香氣的歡聲笑語中飛得漫天都是。

真是年輕啊。

程逢看著這些稚的面龐，不由地想起幾年后的場景。高考是一道分水嶺，將會把他們送往各個城市，四年后他們大學畢業將會出現在社會的不同階層、不同領域和不同環境中，也許還會有的聯系，也許已經漸行漸遠，但說不定某個偶然的機會在街口遇見，他們會不約而同地想起高三最后一學期的冬天在這個書吧里所有的記憶，他們曾經一起打鬧，一起叛逆歡笑，一起抄作業和寫書。

這是青春最好的樣子。

程逢有些慶幸將書吧開到學校旁邊了，切切實實地到染，又一次到青春的力量，仿佛被一種無形的使命號召，重燃了對舞蹈的熱，也讓有了許多傾訴的。

對這群年輕孩子說：“我念書的時候本沒時間玩，除了上課就是練舞，忙得像陀螺一樣，當然我的文化課要求不是很高，高中沒有畢業就已經頻繁在國外演出了，之后也算是一路順風順水吧。十幾歲的時候把苦頭都吃夠了，才能在后來的日子嘗到甜頭。不像你們，在這個年紀還被保護地很好，沒有真正地見識過社會的殘酷，還不知道人的滋味，也不懂在職場朋友有多艱難，但我很羨慕你們，羨慕你們有這樣一個簡單的，干凈的學生時代。”

名太早，二十幾歲的年紀卻比很多三四十歲的人還要通明白，走過全國七十二個城市，海外三十八個小鎮，參加過數百場演出，登頂過國際最高的演出舞臺，拿到最想要的大獎，直到最后才明白平淡是真。

最初和一起跳舞的孩子有些已經家，有些已經退圈，有些仍舊在跳卻滿傷痕，有些已然遲暮，失去夢想的翅膀，是其中數的幸運者。雖然吃過很多苦，是面前這些學生無法同的，但仍舊不后悔。羨慕他們，卻也認可自己的選擇。

這還是程逢退出舞臺后第一次認真地回憶自己的過去，像是在講一個普通人的故事，沒有太多的緒渲染，簡簡單單就將前十幾年的爵士舞生涯都說完了。

不知不覺間，夜幕已經降臨，在萬家燈火升起的城市中，這群孩子一人抱著一杯茶，專心致志地聽講跳舞的經歷，講娛樂圈的趣事，講社會上的許多復雜的競爭，仿佛在一個他們從未過的世界，說到最后他們的都在發熱，神經也一陣陣地，對于未來充滿期待，還有一的膽怯。

程逢問他們長大后想做什麼？

陳方第一個舉手，激地結道：“我、我想要當飛行員，我要考飛行學校，以后你們在全世界到飛的時候，跟、跟我說一聲，我去接你們回家！”

他說完臉就紅了，被一群人笑著鬧著將頭鉆進羽絨服里，怎麼也不肯再出來。有他開頭，后面一個接一個的都藏起了害，勇敢地打開話匣子，說起自己的夢想。

陳笑然說：“我想做導演，想拍電影，想把最好的青春年代都記錄下來，讓你們都出現在我的鏡頭里。希你們永遠不會忘記現在的樣子，現在，就這一刻笑的樣子，笨笨的樣子。”

柴今說：“我要當舞蹈家，我想跳一輩子。”

李坤的眼睛像502膠一樣黏在上，亮晶晶的發著，一邊說：“那我就要做大老板，給我喜歡的人想要的一切！”

黃呢，想唱歌，唱到老，想站在很高很高的位置讓他喜歡的人看到，讓他的親人看到，讓全世界的人看到。陸別就是做點事，不想就這樣窩囊地活過去了，要讓他家老頭子對他刮目相看，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雪冬就簡單一些，想要找份普通的工作，相夫教子，一生幸福安康。

黎青比較溫，就想開一家咖啡館，養幾只小貓。

……

他們這個年紀，有夢有熱，很喜歡“一輩子”、“到老”這樣的字眼，殊不知很多東西就是轉之間，是人非。

但也就是這一刻的純真，是最彌足珍貴的。程逢很，很欣，為他們的人生和夢想到驕傲，想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夜晚，在濃濃茶香氣的書吧里，聽到了一顆顆真心，看到了他們不染塵埃的夢。

說：“我喜歡不管是一年，四年，還是十年后，你們都能記得自己的夢想，記住這一份初心。”最后，將目轉向姜顛，聽他的答案。

他想了很久，從的故事最開始時就在思考，他想要什麼，想做什麼，但可惜到最后都沒有一個的答案。

他應該是很敷衍地說：“我很喜歡拉大提琴，喜歡理學，我想要一直拉大提琴，想要進理科研領域，但我不知道我究竟能不能做到。”

姜顛是理派的思維模式，派的行巨人。

他沒有的答案，是因為他將心思和目都放在程逢上，整個過程思索的完全不是將來要做什麼，而是現在想做什麼。

就這一刻。

程逢似乎能到他的訴求，喝了一口茶將頭轉向別笑，回過頭時全然裝作不知，和這群心很大的學生鬧到很晚，最后實在是太晚了，怕他們的家長擔心，只得不舍地將他們都送走，熱鬧了一天的書吧直到此刻才徹底安靜下來。

一旦安靜，便容易到疲憊。

收拾好一切回到休息室時，姜顛還在，站在二樓的窗口著街道，不知在想什麼，屋里只開了一盞地燈，線有些晦暗。

走過去，從后面抱住他的腰，輕聲嘆息：“還生氣呢？”

“沒有。”

只是很想而已。

他握住的手，轉過看著。他個子很高，抵著窗口微微傾斜子，程逢才能和他平視。踮起腳，用手測量和他之間的距離，發現他真的長得很高，不笑了：“阿顛，你還會再長個子嗎？”

“科學研究，有效的運是可以長高的，我應該還能再長至兩厘米。”

“那我豈不是得穿十公分的高跟鞋才能和你一樣高？”

姜顛單手摟著的腰，單手撥口的發。的黑發穿過耳頰，繞過臂彎，像是秋千般在的雙峰間晃來晃去。他的視線追索著黑發，某種沉寂了一晚上“想做的事”的又重新復蘇，聲音微微發：“你不用穿，我會低下。”

月和路燈從窗外投進，在他的側臉打下淡淡的影，更襯得他廓分明，此刻安靜地凝視的樣子好像一朵盛放在夜晚的黑薔薇。

有點好看，還有點。

程逢抿著，矜持地問：“低下做什麼？”

“親你。”

他一個低頭，吻住。

月都躲到云層后面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