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arl是一間快要過氣的網紅酒吧，位置很蔽，厚重的朱紅木門像是上個世紀沒落的貴族。酒吧極盡致品格的復古裝潢，恍惚間舊時大上海就在眼前。

程逢早到，酒吧還沒開始營業，酒保和侍應生還在洗桌椅，整理柜臺，清點酒柜的數目，見是，都已經到不能再了，簡單地打了個招呼便又各自忙各自的去了。程逢一直往里走，到柜臺，敲了敲桌子。

趴在桌臺上的男人像是宿醉未醒，嘟噥地問了句幾點。

程逢看手表，笑道：“三點半。”

“又來我這里躲風頭啊？都怪你們，三天兩頭往我這跑，我都不能玩嗨，你看我的生意差了多。”男人哼了聲，把頭從胳膊彎里抬起，頂著糟糟的窩頭，瞇著眼睛往外走，程逢一路跟著。

“昨天又直播喝酒了？”

“嗯，噯？你怎麼知道？”

程逢說：“你今天上熱搜了。”

“什麼？”男人大喊一聲，瞬間清醒了，忙不迭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窩草我終于要火了嗎！我終于要火了嗎！天不亡我啊，終于要讓我火了！”

結果點開一看，是他昨晚直播到最后一口悶的分子料理尾酒上熱搜了，他是被連帶的，熱度都是尾酒的專業科普。陳方頭一耷拉，一路下樓走到地下室，推開他私人酒窖的門，人也不往里走，順勢靠在門上往后仰，有氣無力地說：“程姐，你想喝酒我真的十分歡迎你，想喝多就喝多，但是你能別老帶那……”

話到邊，他尚有理智，又收了回去，轉而道，“能別來這麼早嘛。”

“不來早點不就被記者拍到了嗎？”

程逢知道他話里的意思，和周堯每次來這里，都是前后錯開，還要趕在酒吧正式營業前解解饞，喝一兩杯，不然被其他人看到或被娛樂小報拍到，鐵定隔日就要上熱搜。但是陳方這家伙不喜歡周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他心里還向著以前的哥們，只是那名字藏在心里五年了，起初還敢提一提，后面人長大了，也變得謹慎了，到底還是怕講話傷了。

陳方酒還沒醒，給開了門，就懶得再招待了，手一揮往樓上走。當初信誓旦旦說要開大飛機接他們回家的男孩，終究還是沒能如愿，跟著家里搗騰起酒業，日子過得渾渾噩噩，天天嚷著要大紅大紫，心里究竟想的是什麼，又有誰知道？

程逢看了眼酒窖四面墻上掛著的飛機模型和機長帽，大喊道：“你別睡了，待會和我一起見個人。”

“我不見。”

“你不見會后悔的。”程逢笑，“不是周堯。”

陳方人停住，著后腦袋打了個瞌睡，問：“那是誰？”

程逢本想賣個關子，也好給他個驚喜。誰知早到，對方也早到了，還一路被侍應生帶到酒窖門口。指了指后，陳方猛一回頭，差點給哭出來。

染著一頭黃的高大影倚靠在門口，雙手抱臂，斜拉著角，穿著簡單的黑衛和羽絨服，腳踩一雙板鞋。一瞬間陳方像是坐著時穿梭機回到了那年高考季，見到了時常這樣吊兒郎當倚靠在后門口跟他逗趣的人，簡直一模一樣。

“哎喲窩草老大，是你嗎老大？”陳方跳到廉若紳上，抱著他的脖子大喊大，“真的是你嗎！老大你真是太不夠義氣了，一畢業人就消失地無影無蹤，真是、真是過分，是不是不把我當兄弟？”

他似是不敢相信，了，又掐了掐廉若紳的臉，還嫌不夠，差點要親一口。廉若紳趕在他有過激的舉之前把他強行從上剝了下來，推到一邊：“我知道你想我，但也用不著這樣，怪嚇人的。”

“誰嚇人了，哼。”

見他還是悉的味道，悉的配方，陳方鼻頭一酸，眼眶約泛上潤。他強忍著，將廉若紳往里帶，正準備關上門好好地和他敘舊，乍一看才發現外面還有個人，戴寶玲微笑著朝他點點頭。

陳方鼻子，對的出現稱不上有多喜歡，但好像也不是很意外。畢竟當年他和李坤幾個兄弟都裴小蕓的，誰知最后會那樣收場。但不管怎麼樣，戴寶玲都是程逢的朋友，不喜歡也不好表現出來。

讓侍應生上去之后，他從酒柜里挑了瓶最好的紅酒，拿出四支高腳杯，猴急似的給每個人都倒上一半杯，什麼前戲都沒有，就是先干了這一杯。

末了，他才余怒未消地問了句：“失蹤好玩嗎？”

“你這小子，對老大也這麼狂？”廉若紳作勢來鬧他，兩人你推我搡地續了會舊，這邊程逢也正好有空和戴寶玲說話。

其實們之間一直沒斷過聯系，也經常見面，只是在一起的時間和機會總歸不如以前多了。一方面程逢這兩年事業很有起，人也忙了起來。另外一方面，自從高考季次年周堯和皇朝國際合約期滿解約后，就主辭職了。在執行能力上，是個人才，所以DK挽留過，程逢也勸過，但一意孤行。

后來程逢才知道想單干，做獨立經紀人，最主要的是想不任何約束地帶廉若紳出道。

高考畢業那年，廉若紳突然失蹤，裴小蕓落寞了很久，所有人都以為他走了，連程逢也這麼認為，直到后來戴寶玲走投無路來找借錢的時候，才知道竟然瞞著一直陪著廉若紳，還為了他做了許多瘋狂的事。幫助他辦完了的喪事，給他找了最好的學校復讀，然后考取中央音樂學院，一路陪伴和扶持他長。

要知道很多東西說得容易，做到很難。自從以網絡為主的線上發行取代了傳統的線下發行之后，全音樂平臺都是負盈利現狀，免費音樂的獲取讓國人一直深陷于“購買可有可無”的心理狀態，并且許多盜版網站也能夠在線聽歌，使得專輯的購買力大大下降。再加上國音樂平臺資源，競爭激烈，發行行業前景低迷，戴寶玲一個人單干，平臺化整為零，需要從頭開始，所以毫無意外地賠了一大筆錢。

當時廉若紳還在上大學，戴寶玲就沒告訴他，前后找了許多人幫忙，最后實在缺到再也拿不出一分錢去供他學音樂的時候，只好對程逢和盤托出，之后就再也沒斷過聯系。

這幾年似乎是為了維護廉若紳的尊嚴，又似乎是為了保護裴小蕓，們時不時的聯系都有意避開以前共同的朋友，只因為戴寶玲曾經說的一句話：

他離開家的時候一無所有，我不想他回來的時候還是一無所有。

朋友不會笑話他，但他有自己的驕傲。當時最疼他的過世，他被父母放棄，與裴小蕓理想相悖，高考績一落千丈，面臨第四次復讀，一意孤行選擇了演藝道路，還害了朋友，可是他唱的歌依舊沒有人聽……在那個時期，再試一次和墮落只有一念之差。

很幸運，他選擇了前者。上帝都偏他，沒道理戴寶玲會放棄。

到如今他的音樂事業總算有了起，一年前在臺北參加了大型音樂選秀節目，斬獲亞軍頭銜，還獲得同年金曲獎最佳華語男歌手提名，雖然最終與獎項無緣，但這已經讓他逐漸走觀眾視線。再加上有戴寶玲從中周旋，已經部確定他會作為新生代表，參加國近年來最火的一檔歌唱類綜藝，將在暑期正式開唱。

之前在臺北發行的新單曲《cry cry》在國各大線上音樂平臺也已經銷售超過五萬張，收約有三萬塊。這是第一次，他寫的歌沒有虧錢。后來在某一個半夜才收工的夜晚，他和疲憊地走在無人的街道時，他忽然說了句“想回去了”。

戴寶玲心里萬分，第二天便聯系了程逢，于是才有了今天的會面。

程逢回憶起這五年，慨很多，但一時也不知道從何開口，想了想，還是歸于最初，問戴寶玲：“最近怎麼樣？”

戴寶玲太過忙碌，臉上氣不好，眼角的細紋已經擋不住。尤其笑起來的時候，再溫也會有淡淡的滄桑。在桌下握住程逢的手，說道：“一切都在慢慢變好，程逢，我真高興。”

“他知道嗎？”

“什麼？”戴寶玲回想了下，才明白程逢說的是什麼，搖搖頭，“不知道，沒必要，就這樣吧，反正都已經過去了。”

程逢知道和龐婷不一樣，的付出很多時候都是默默無聲的，但是作為朋友，真的會怕。強極則辱，鋼易折，以前那麼驕傲的人，忽然把自己放到這麼低，一旦期落空，結局必將是毀滅的。

與戴寶玲對視一眼，說道：“我希你的選擇是對的。”又看向在旁邊和陳方勾著脖子打鬧的廉若紳，緩緩說道，“也希他能永遠都像以前那麼簡單快樂。”

戴寶玲想說什麼，又不知如何去說，五年的經歷對于任何一個人來說都不可能是完全沒有變化的，事實上，廉若紳變了。

“他還是很無邪，但他不再天真了，這是長的代價。”戴寶玲想了想，最后這麼說。

意識到話題有些沉重，似乎將兩人之間的氛圍營造地抑了，戴寶玲率先笑了起來：“以前我認為我比他多幾年社會經歷，能夠更好地幫助他，指引他，后來我才發現我錯了。任何人的未來都是由他自己決定的，他走的每一步，嘗的酸甜苦辣，都是別人無法同的，長是要讓他從里到外，從到意志都發生騰飛，才是真的長。”

在娛樂圈的長尤其需要意志的騰飛，戴寶玲甚至覺得廉若紳是在野蠻生長，但喜歡那種不屈的生命力。

程逢第一次聽戴寶玲說起這些，讓覺得這些年的苦不是白吃的，由衷道：“寶玲，我真佩服你，你難道從來沒有想過放棄嗎？”

“想過，放不下。”

程逢苦笑，戴寶玲拍的手：“用不著比較，每個人生命的軌跡和呈現的方式都不一樣，廉若紳當時只能勉強站立，勉強行走，我幫他，只是讓他站得更穩一些。而有些人，一開始就筆直地站立著，哪怕一時迷失，哪怕在世界任何一個黑暗的角落，也必將筆直地站立著，所以對你而言最好的幫助就是等待。”

“這你也知道？”

“才五年而已，當初看你那樣，我還以為十年二十年你也等得起的。”戴寶玲低了聲音，熱氣呼在耳邊，“等到你變老尼姑，再也嫁不出去，只好跟我湊合著過了。”

“你真是說不到兩句正經話就變流氓。”

誰知道呢？就算等得起，當年說“別等了”的人，也是。

程逢不想為難得的重逢徒增傷悲，轉移話題道：“對了，我上次聽了《cry cry》，真的很不錯。”

戴寶玲揚眉：“他自己最喜歡的還是《心事》，之前在臺北總決賽時，他原先想選這首歌，但是主辦方不同意，最后還是選了別人的歌。他就一直記著，希有一天能在更高更好的平臺唱他自己寫的歌。”

這應該是所有原創歌手的夢想，可以理解。

程逢搖了搖酒杯，和戴寶玲相撞，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那邊陳方鬧累了，一屁坐下來，像是灌水一樣將整杯酒吞掉，程逢已經見怪不怪，但戴寶玲還是第一次看見真人表演，驚得鼓起掌來，末了說道：“這兩年都在臺北，沒怎麼關注國電網發展，沒想到現在直播都這麼五花八門。之前聽程逢說起你，特地去看了下你的直播，千杯不醉一口悶，還真是頭一次真正見識到，厲害。”

陳方咧著笑，一點也不謙虛：“其他的我不敢說，但論到喝酒，就華定這一區，我要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廉若紳看他嘚瑟，推了他一下：“你這小子，現在真有出息。”

“哪能啊，和老大你怎麼比，你可是要當天皇巨星的人。以后開巡回演唱會的時候，可不能忘了了兄弟我。”陳方子直，有話就說，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的主。一見眾人不搭腔，頓時有點慌了，拍著口振振有詞，“真的，我真這麼認為，總有一天會實現的。”

廉若紳拍他的肩，淡淡道：“總有一天。”

夢想是華麗的，追夢之路是殘酷的，總有一天里面的不確定總是大過確定的。

程逢想了想，問：“這幾年有堅持練舞嗎？”

“嗯，還在練的，平時沒事都會跳兩個小時，就當做鍛煉了。”不知是心虛作祟，還是歷史留的害，廉若紳再見程逢總有點不好意思，不敢直視的眼睛，后腦說，“不過跳得不好，新歌發行本來想錄個MV的，想想還是算了。”

“知道國moon舞室嗎？”

“月舞室？就是堪稱歐洲舞室界巨擘那間？”戴寶玲似是嗅到了商機，興地搶先道，“好萊塢最熾手可熱的舞蹈工作室，每年有無數歐大牌明星帶著他們的助理去進修舞蹈，因為只有在那里才能接到全球最頂尖的街舞教練和編舞老師，是所有歌舞者的夢想天堂。”

程逢忍俊不：“沒錯，他們打算在國開一間舞蹈工作室，年初已經選好地址，下個月就正式開業了。”

“我的天！這麼幕的消息你怎麼知道？不對不對，你是全歐公認的殿堂級編舞大師，知道這個也很正常，但是我怎麼覺你不會平白無故提起這個。”戴寶玲沉了會，揣測道，“你該不會是收到他們的邀請了吧？”

“你真是人了，這都能被你猜到。”程逢打開包，從里面拿出聘用書擺在桌上，看著廉若紳說，“下個月我會正式開始在moon擔當爵士舞老師，后天我會去杉磯和他們對接課程細節。其實你不是一定要走全能唱跳型歌手的路，但是多跳舞能幫助你更好地練聲。另一方面，現在國許多同類綜藝節目都要求唱跳全能，我有預，不久的將來歌舞青春將會掀起一次復古大。你學一些舞蹈，也會多一些臉的機會。”

頓了頓，又說，“因為收的學生人數有限，所以我也算是公私用了，如果你有興趣，可以提前去網報名。”

“沒問題，待會就去報名。”

戴寶玲是名合格的經紀人，遇見大好機會從不放過，直接拍板替廉若紳決定了。程逢看干勁滿滿，忍不住揶揄：“不過他們有專業的審核標準，所以我也不能保證一定能報名通過。”

說完，戴寶玲臉果然瞬時由晴轉。

MOON是全球知名舞蹈工作室，還有專門負責明星演唱會的舞蹈培訓，是進修舞蹈最權威的去。學費高昂，審核門檻嚴格，許多明星想學都未必能進，這是不爭的事實。程逢話鋒一轉，又說道：“但是我作為他曾經的編舞老師，或許可以幫他寫一封推薦信。”

戴寶玲后知后覺，這才意識到程逢在逗，哼了聲：“程逢，你現在變壞了。”

“神整天和周影帝廝混在一起，能不變壞嗎？”

陳方逮著機會就貶低周堯，程逢哭笑不得：“那是因為經常來你這邊喝酒，被你帶的。”

“切。”

廉若紳聽到周堯的名字，就像是應激反應，瞬間想到了記憶深的某個人。悄悄地看了眼程逢，見談笑自如，提起周堯也沒了當初的恨意，不自覺心中泛苦。

有些錯是一定要認的，沒有他沖的開始，或許就沒有他們那樣的結束，包括陸別、姜顛還有程逢。散場來得太快，像是一陣龍卷風，誰都沒有做好準備，就已經各自踏上逃離的征程。

想說的話就在邊，想提的人幾乎口而出，可戴寶玲突然在桌下踢了他一腳，將廉若紳的思緒瞬時踢了，“姜”字已經吐了出來，又支支吾吾道：“將來你打算怎麼辦？”

“說到將來啊？”

程逢似笑非笑，的將來像是一場豪賭。賭贏了，無所不有；賭輸了，就一敗涂地。

“我也不知道我的將來會是怎麼樣的，且走且看吧，我們一起努力。”

“好！一起努力！干杯！”

陳方率先舉杯，剩下的人也接二連三地舉起杯來。玻璃杯在空中輕輕一，連聲音都是悅耳的，像是忍不住從無聊煩悶的琴譜中跑出來的音符，歡快地跳躍著，仿佛一場源于青春之后久違的協奏曲終于要開始演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