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

顧允真視線落在周循誡的長指上, 淡青管蜿蜒而上，指甲邊緣修剪得極為幹淨，用銼刀磨得沒有一邊，輕巧地將扣子從扣眼中解出。

只消這一眼, 臉“騰”地蒙上一層緋紅, 忙忙地把腦袋轉過去。

同時腦子裏冒出一個念頭。

小叔叔他...壞的。

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顧允真垂下眼眸看著車窗把手, 耳朵卻不由自主地，像小兔子般豎起, 捕捉周循誡解服的作進程。

車窗上模模糊糊映出男人的倒影, 小腹平坦繃，實分明, 可一眼也不敢多看。

“好了, 轉過來吧。”

後男音響起。顧允真足足又磨蹭了好一小會，等臉上的熱意一點點消散, 這才轉過去。

好在這時，燕沙園也到了。

周循誡單手將車門打開, 便也磨磨蹭蹭地下車, 捋了捋長發放到肩膀兩側，好擋住發紅的臉頰。

視線中，只見周循誡提著那件肘部被髒污的襯衫, 將它扔進了垃圾桶。

一件薩維爾街高級定制襯衫，就這麽被報廢了。

轉時, 顧允真掃到周循誡眼中一閃而過的霾, 心中好似轟然閃過一道驚雷。

小叔叔就那麽討厭...被別的異嗎？

到了北區的燕沙園。

進了包廂，周循誡帶著顧允真往主位上走, 讓服務員小姐往主位旁添了把椅子。

“過來，往小叔叔這坐。”

他手掌在椅子上輕輕拍了拍。

坐下後, 顧允真將飯桌上的人認了認。

旁邊一位穿著正統商務風西裝的顧允真認識，是合泰集團財務部部長梁正清。

再過去是一位穿著休閑西裝外套，留著式前刺發型的男士。

留著式前刺發型的是謝飛馳，在顧允真推門進來的一瞬稍稍坐直了。

這樣一來，周循誡在右邊，謝飛馳在左邊。

顧允真稍稍認了下，今天在座吃飯的基本是合泰的高層骨幹，周循誡的左膀右臂。

唯一一位在場的程厘，北城大生工程學博士，也是合泰-北城大合作的科研項目負責人。

“小侄，不用我謝部長，我小叔叔就行。”謝飛馳年紀和周循誡相仿，他對顧允真沒啥輩分概念，只覺得周循誡認來的這個侄可真像洋娃娃。

清純又漂亮。

“...”顧允真沉默了下。

叔叔才不來，現在這稱呼可是周循誡專用。

以後認識的年長男，打算都“伯伯”，要麽“爺爺”，只有周循誡算小叔叔。

“要不哥也行？我年紀還沒這麽老的。”謝飛馳又笑。

“想得，哥像話麽。”一旁的周循誡沉聲。

“那叔？”謝飛馳笑嘻嘻的，好像欠一點兒揍。

“...他名字，謝飛馳。”周循誡俯，微微靠近顧允真，那雙總是漫不經心的漆黑深眸朝臉上一掃，難得有幾分正經。

他上有淡而清潤的木質香氣息，在他傾過來的一刻，縈繞在鼻尖。

顧允真笑了，甜甜地謝飛馳：“謝飛馳你好，請多多指教。”

嗓音甜是因為喜歡這種公共場合之下，周循誡和說小話的覺。

“得，就謝飛馳吧，顯得我年輕。”謝飛馳聳了聳肩。

周循誡搭在顧允真椅子上的手掌忽然收。

他前所未有地覺得，謝飛馳很欠，太欠了。

還有，怎麽能別人的名字得那麽甜？

包廂很大，桌子還沒坐滿，十分鐘後，陸陸續續來了三四個人，穿著得的黑灰西裝，頭發花白，很是慈祥和藹。

顧允真覺得這些人很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們的照片在宣傳牆上看過——他們是學校的實際領導人，校董級別，也有傑出的院士。

這些領導人的其中一位，是傳院的一把手，一來就和藹地了顧允真的名字，詢問選課的結果。

顧允真起，不卑不地見了師長，回答問題。

這下顧允真就算再遲鈍，也反應過來周循誡緣何把來這場飯局了——就是想讓學校一把手們好好看看和他的關系，省得再發生什麽問題。

小叔叔...還是護短的呢。

兩方人馬寒暄一番後，飯菜一樣樣端上來。期間程厘暫時替代了服務員的位置，給大家倒茶。

倒到周循誡這兒，嗓音溫。“三哥，你這幾天嗓子有點啞，喝點茶消一消。”

不知道是不是雷達敏，顧允真看著程厘曼妙的背影，心想，這位程小姐是不是對周循誡有點意思呀？

那周循誡呢，對程小姐有意思嗎？

顧允真眼瞧他的神，他神一如往常地冷淡，看不出什麽端倪。

這是一場飯局，重在“局”，而不是飯。除開顧允真一人是來埋頭填肚子的之外，兩方都是為生意、科研合作而來。

一邊吃飯一邊聽著，大致明白了這場飯局的意圖。

合泰旗下的基因研究團隊想和北城大學生命科學學院合作，建立實驗室，研發基因測序儀。而雙方合作的橋梁，就是程厘這位生工程博士。

飯桌上，程厘旁征博引，從司法人員利用基因檢測技來確認犯罪嫌疑人份，聊到率先出現的商用NGS技在市場流通的優點。

最後，話題的落腳點，都會放在這門合作對雙方的好上。

顧允真注意到，程厘說到關鍵，就連周循誡都會放下筷子，靜靜聆聽。

周循誡是冷，是傲，是對大多數人都不屑。

但他所不屑的人群之中，不包括天才和知識分子、科研人員。

他充分尊重生産力，尊重知識和科技的力量，也舍得研發，為新生産力的誕生提供合適的科研土壤。

顧允真含著筷子，那種急迫地、想要長的覺又回來了。

不長，要怎樣才能站在周循誡邊？

周循誡需要的，才不是一個只會哭只會撒的小姑娘，他要的是能和他并肩站立的人。

顧允真太想為這樣的人了。

想用知識的武去武裝自己的頭腦，想要變得不那麽頭腦空空，為一個有著自己牢固世界觀、價值觀和人生觀的人。

一個能在飯局上旁征博引、為他商業版圖添磚加瓦的人。

想到這裏，更急迫了。

八歲的年齡差...好希時間能多給一點，讓快快長大，快快為那樣的人吧。

可不要沒等到為那樣的人，小叔叔就被別的人給拿到手了呀。

...

在謝飛馳、程厘等人的氣氛營造下，這頓飯局氣氛很是融洽。

到了酣暢，謝飛馳大笑，讓服務員小姐拿酒來。

上來兩瓶白的，正宗茅臺80。

穿紅旗袍禮服的服務員給桌上挨個斟酒，準備斟到顧允真的酒杯時，影一晃，

周循誡寬大削薄的手掌蓋過來，蓋住小小的杯口。

“不喝酒。”

服務員會意，跳過顧允真給下一個倒酒去了。

看著周循誡酒杯裏明無味的，一瞬間有點小調皮，湊過去。

“小叔叔，我也想喝酒。”

“白的，難喝。”周循誡面不改，“想喝回家給你弄點兒。”

他態度明確，就是不想讓在酒局上喝酒。

酒局上的酒，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還是張白紙。

“想喝就喝點汽水，嗯？”

在一桌人的歡聲笑語裏，周循誡對低語。那嗓音很低，像被松風拂的琴弦，泠泠的很有些好聽。

“口味你自己選一下。”

好像是為了讓不再“覬覦”他的杯中酒似的，他勁瘦修長的手臂一端，一杯白酒便下了肚，鋒利的結隨著吞咽的作，上下滾，得要命。

顧允真乖乖選了t個橘子味汽水。

服務員把汽水拿上來。

謝飛馳湊過來，晃了晃顧允真的酒杯。“小姑娘幾歲了？”

顧允真：“嗯…十八歲零四個月。”

“又不是未年，喝點酒咋了。你小叔叔管你管得真多。”謝飛馳嘆。

“…”一旁的周循誡掃了謝飛馳一眼。

這廝還在繼續。

“要不要來點紅酒試試？有一款藍莓紅酒，特別適合你們孩子喝。”

還沒等顧允真回答，周循誡先涼涼地瞥了謝飛馳一眼。

“得了，別帶壞。今天就你話多。”

謝飛馳：？？？

謝飛馳沒盯著周循誡看，意味深長道：“你不正常啊，兄弟。”

周循誡淡淡道：“是你不正常。”

謝飛馳：...

一場飯局結束後。

顧允真去洗手間，周循誡先下樓，在奧迪A8旁邊等。

結束了正經而嚴肅的一場飯局，周循誡靠在車旁，面容帶著幾分倦淡。

“三哥，等等。”一陣高跟鞋輕響，程厘跟過來，挽了挽一頭如瀑的長發，聲：“今天喝酒了，我自己不合適開車，三哥要不...”

話還沒說完，周循誡一口回絕。

“不順路。”

程厘的笑容僵在臉上。

隔壁車位的謝飛馳聞言，微不可察地嘆氣。

這幾合作下來，誰沒看出，這位從牛津大學特調回來的師妹對周循誡有意思呢？

可周循誡就是座冰山，誰也沒有用。

謝飛馳腹誹，給周循誡打工多了，這種橋段他看得都麻木了。

周循誡實在是招妹子喜歡。

就連謝飛馳這種自詡為“人歡迎”的男人，也不得不承認周循誡上有一種特殊的氣質，這種特殊的氣質給無以倫比的遐想空間。

謝飛馳經過分析，得出一個結論：

周循誡的魅力是年氣和男人氣質的雜糅。其實周循誡本人是懶的格，看人時習慣地用眼尾掃過，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酷，偶爾他還會很毒舌，懟人一針見。

人要的就是這種男人，而并非一個永遠只會對們說“好”的男人。

但周循誡又不只有年氣這一層。

與生俱來的財富和權勢賦予了他強者氣質，而他格本殺伐決斷、又冷靜，像一座可靠的巍峨的山，他制定游戲規則，站在金字塔頂尖，能為他羽翼下每一個人遮擋住風雨。

而且，就謝飛馳看來，周循誡眼很高。

他就沒見過周循誡有對哪個異不一般過。

非說起來，倒是對他認的那位“小侄”不大一般。

這種不一般到底在哪，謝飛馳也不敢多肯定。

他只知道，周循誡是那種，一旦把某個人劃定進“自己人”範圍的人，就是絕對的護短。

“來吧，學妹你坐我的車，管保把你送到家門口。”

中堂空調·暖男謝飛馳主為程厘解圍。

程厘落寞地笑了笑，就勢下了臺階。

“好，那就有勞謝先生了。”

等程厘上了車後，顧允真才從洗手間出來，下樓上車。

車往東忠開。

孩小小打了個呵欠，一雙荔枝眼霎時變得水霧朦朧，花瓣一樣的紅吧嗒了兩下。

“困了。”小小聲。

車子被泯沒在黑暗的濃霧裏，頂燈關著，顧允真看到周循誡藏在黑暗裏的形廓，肩線骨骼平直利落。

“困這麽早？”

“嗯...”

才不會說，是因為晚上熬夜和舍友看恐怖片，白天又死活爬起來去上早八。

“我要睡一會…”

周循誡沒理。

頭往側邊一歪，睡過去了。

一時間，車裏只有孩靜謐綿長的呼吸，窗外的霓虹影，落在卷翹的眼睫上。

車子一個向右轉彎，隨著慣，無知無覺地倒過來，臉頰住他肩膀。

溫熱的呼吸，也一下下蹭著他的手臂，可以聞見甜桃的香氣，若有若無，清爽幹淨，從的散發出來。

周循垂下眸朝掃了掃。

穿了一條雪紡，盈盈鎖骨伶仃地在外頭，隨著的呼吸，他甚至可以看到襟下隆起的邊緣。

恰巧路過一片路燈，熾白的線落下，將這一片.的照得發亮，雪白如牛。

而這件雪紡材質的裳，也在熾的照耀下近乎明，出底下完托住形的，全然的、無蕾的款式，杯上印著一顆顆小櫻桃。

鮮紅滴。

很小孩子的款式，稚中卻有純潔的。像是稚中出的人清豔，反差太過強烈。

男人呼吸重了一瞬。

在將來某一天，有了男朋友，那人解開的背扣，一定會害地捂住自己，臉紅紅地喊“不要不要”吧？

周循誡僵地將目挪開。

顧允真在將來會有男朋友的這個念頭，莫名讓他覺得不爽。

北城十月，明明該是秋高氣爽的天氣，他卻被煩躁、熱意、氣悶所團團包裹。

而臉頰著他手臂，淺淺的呼吸帶起的熱意，像那兒攏了一只溫熱的小鳥，鳥兒的喙輕輕地啄著他，讓他發燙。

想要挪開手臂，終究還是忍住了。

四十分鐘後，車開到了東忠胡同。

周循誡看睡得香甜，心想要不要將抱下車，誰知車停的一瞬，就醒了。

星眼微餳，眼尾拖著瀲滟的紅，像睡後的垂海棠，滿頰生香。

“誒，小叔叔？”醒來，發現自己臉頰著他胳膊，納悶地眨了眨眼睛。

他這麽好心，還讓著他睡覺啊？

怪不得睡得這麽舒服，很有依靠。

“小叔叔，你居然給我靠著，這也太好了吧。”睡後的聲音很，和同爸爸媽媽撒時的嗓音一模一樣。

周循誡語調涼涼：“想什麽，是你自己不小心過來了，睡得跟小豬似的。”

像小豬？？

了臉，因為方才的酣睡臉上一陣發紅發燙。

-

兩人回到第三進院子，正房。如今周婷鈺不在，家裏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前兩個周末，周循誡并沒有回東忠，而是住在離集團不遠的曼合大平層。

顧允真抱著一種“萬一這個周末小叔叔會回來呢”的念頭，每周末都往東忠跑。

就為了能離周循誡近一點。

還為周周回東忠找了個理由，那就是學校公用的洗機不幹淨，要帶服回來洗。

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的景。

顧允真今天迎來“大收”，把一整個臺的服都收回來，一件件疊好，收好進櫃裏。

把床稍鋪了鋪，去浴室把頭發挽了挽。

正房有兩間浴室，一間是大浴室，裝有恒溫調系統，另一間偏小一些，沒有裝任何恒溫調設備。

估計是周循誡考慮到他一個大男人和共用浴室不太合適，自顧允真來這兒居住，就沒見過周循誡用過大浴室，他都是在小浴室解決的。

這正好，顧允真就很自如地把大浴室變了的“專屬地盤”，浴室門口放著的熊貓地墊，牆上掛著的起泡球，洗手臺上擺著洗面、皂盒和baby嬰兒面霜。

挽了頭發之後，顧允真才發現，這條白子前有一塊黃黃的油污，想來是晚上飯局時吃東西不小心沾上去了。

黃污漬在白子前有點明顯，順便下來，用皂一。

完之後，上濺了不泡沫，皂的堿弄得皮一一，不大舒服，幹脆洗了個澡。

熱水嘩啦啦淋下，這一通熱水澡，洗得好似每一個孔都舒張開了，渾通暢。

洗完才發現不妙。

浴室裏既沒有可供拭的浴巾，也沒有可供蔽的。

真是一覺睡迷糊了。

忘記拿服了。

浴室過于潤的水汽讓覺得難以呼吸。

要怎麽出去呢？總不能把服穿上。

也不能就這麽走出去...

會撞到小叔叔的。

太丟臉了。

本不能想象，被他看到覆蓋在服底下任何一寸的場景。

至于讓周循誡給拿服...

那也很不能想象。還有穿在裏面的服呢——也要他幫拿麽。

家裏也沒有別的人在。

...

思來想去，終于想到一個辦法。

那就是，在浴室裏一直等等到半夜，差不多三四點的時候，再悄悄從浴室溜回臥室。

也只能采取這個辦法了。

心裏祈禱，可不要半夜著子從浴室跑到臥室，恰好撞見周循誡——如果真撞見了，那時候捂哪裏好？

上有三t要捂的地方，但是只有兩只手呀...

不對，可以一只手臂橫過來，就能捂住上面了。至于下面，可以一只手就捂住，要捂一點。

想著想著，的思緒發散開，甚至想到了遠古時期老祖宗們穿的“樹葉”服，不由得笑起來。

要是現在有一件“樹葉”服，也會很滿足的。

-

每天晚上，周循誡雷打不地健。今晚，他照例從健房出來，肩膀上掛著條巾。

看到浴室裏亮著的燈，周循誡目一凝。

他記得他進健房時，這浴室燈就在亮著。

怎麽他都健一小時了，這燈還在亮？

不會暈在浴室了吧？

周循誡樓上樓下轉了兩圈，也沒看到的人影。人命關天，周循誡也顧不上什麽別的，徑直走到浴室門前，手指叩在門上，“篤篤”敲了兩下。

“人哪去了？”

“掉浴缸裏了？暈過去了？”

好一會兒，裏面也沒有回應。

實在是顧允真不知道怎麽回應。

咬著，苦惱地看著洗手臺上漉漉的子，恨死自己為什麽不記得拿服了。

“再不說話我進來了。”

周循誡淡淡道。

人命關天，就算沒穿服暈倒在浴缸裏，他也顧不得這麽多——

人命關天。

在他將大掌放到門把手上，正要旋開門鈕時，一個急促細的嗓音終于傳來，那聲音得要滴出水來，又好像要哭出來似的。

“別...小叔叔，我忘記拿服了。”

這聲音，以及話語裏的容，讓周循誡又是一頓。浴室的線很亮，磨砂玻璃一片朦朧。自開口後，這片朦朧裏好像藏了的影。

他僵地挪開眼眸，啞聲。

“那你打算怎麽辦，在裏面悶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