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

周循誡在熙攘的人群裏站了幾秒, 遙遙著顧允真和另一個男生。

念頭如。

隨後，一切恢複如常。

誰都不知道，這一刻，他在熙攘青春的大學校園裏, 真心實意地嫉妒過一個比他小八歲的男生。他一向將年齡的增加看作是閱歷提升的必要條件, 可這一刻, 他卻覺得，年華太快。

顧允真比他小多歲？

八歲。

他在上大學時, 那小姑娘還在和同齡的小朋友玩過家家吧。

-

此時的嘉園食堂, 景昭肆端著兩份餐盤，在靠窗的地方找到了位置, 轉頭看到顧允真走過來時, 旁邊一堆男生看著看到眼睛都直了，景大爺撇了撇。

兩人面對面地坐下。

景昭肆將一份牛排、一份蛋糕和面包放在面前, 還有一杯鮮。

顧允真一邊吃，一邊環顧四周, 看著新食堂的環境。要求頗高, 連這麽挑剔的人，都不得不承認，這新食堂裝修好, 菜好，明淨亮堂。

是坐在這裏就賞心悅目。

而且, 嘉園食堂的西點做得很不錯, 口低脂輕盈，有歐包、酸面包, 起包、各種水果口味的蛋糕、三明治...算是徹底滿足了顧允真這只“面包腦袋”。

顧允真先是吃掉了景昭肆為拿的草莓蛋糕，還吃掉了一份酸面包, 一份歐包，吃得肚皮滾圓。

景昭肆則在對面吃魚香和大白米飯，邊吃邊慨。

“草，這新食堂真不錯，怪不得人流量這麽大。這才是人該吃的食堂，前幾周我和你吃的那幾個食堂，是喂豬的吧。”

“...嗯，是喂你這只豬的。”顧允真俏皮道。

景昭肆一愣，看向對面的孩。明顯是隨口一說，白指尖著面包往裏送，碎發掠過一雙明豔的小貓眼，眼尾染著一層淡紅。

他天不服地不服，卻喜歡顧允真損他，越損他越來勁，笑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顧允真啃著歐包，想起最近閱讀的高校經費預算和政府對高校食堂的補。

顧允真：“...據說，國家教育部每年對校每位學生的補高達4萬元，而這四萬元平均分配進每一天，再分到一食堂，一食堂一份咖喱土豆的價格是5元，而同等分量的菜，在嘉園只需要4元，嗯...嘉園的飯菜比一食堂還便宜。”

衆所周知，一食堂有國家補，全校最價廉的食堂就是一食堂了。

而嘉園作為一個商業質的食堂，居然比一食堂都便宜。顧允真都要懷疑，這食堂承包商是不是不想賺錢啊？

景昭肆：“小祖宗，你也不看看食堂的承包商是誰。是泰啊。”

泰是合泰旗下的子公司之一，隸屬于合泰集團。

“合泰承包這家食堂，本不是為了賺錢。而是作為企業的社會責任。”景昭肆將一口魚香吞進去，慨道：

“要我以後也整這麽大企業，我請全國人民吃飯。”

“嗯...合泰是真的很好。”顧允真聽到“合泰”的集團名字，清麗的臉上綻出笑容，如春花初綻。

雖然不能時時刻刻見到他，但邊的一切，參加過的活，t吃過的食堂，選的課，無一不和他有關。

-

第二天，顧允真有一個小組討論會，作為組長，和組員約在學院樓下的公共休息區進行小組討論。

討論結束後，收到周循誡發來的消息，讓到學校新落的生命産業科學園找他。

難得周循誡主找，顧允真一收到消息就過去了。

這新落的産業園區非常氣派，一路走過去都是高樓大廈，守在大門前的安保人員，領疊得整整齊齊。

顧允真按照導航，走到一棟全玻璃外形的包豪斯風格寫字樓下。

安保人員用對講機和上頭仔細通、確認過，又查看了的學生卡，這才放他進去。

接待的是周循誡的助理之一，Amy。Amy將帶到周循誡在頂層的辦公室，請進去。

這片生科技産業園只是合泰集團旗下的科研業務。周循誡辦公的大本營并不在這，但這兒還是按照總部的規格，為周循誡設置了辦公室和私人休息間。

這間辦公室的視野極好，極開闊，向西南的一面是巨大的弧形玻璃窗。站過去，過玻璃窗，看到們學校裏的假山和湖泊，那湖泊像塊玉似地嵌在地上。

地上的人都小了螞蟻。

顧允真忽然覺得有些眩暈。

腳下的地皮，寸土寸金。

而由周家控的合泰，竟然能在這裏擁有這麽大的産業園。

這一刻，周循誡所擁有的財富、權勢，才如此像化地展現在面前。才第一次意識到，“周循誡”這個名字，意味著什麽。

好奇地在他的大辦公室裏逛了逛，直到來到那面書牆前。在書架顯眼的位置，看到了部分藏書，和周循誡在書房裏的藏書一模一樣。

這兩個月裏，和周循誡幾乎每周都有一天，在書房裏面。

他忙活公務，自習，兩人各自占據那張寬大紫檀木桌的一邊，寂靜的室，只有筆尖落在紙上、他指節落在鍵盤上的聲音。

兩人的關系，用“自習搭子”來形容，很合適。

而在飯前飯後、周循誡接起電話的間隙，他們也會聊天，大部分話題，是開頭。那時會走到他的藏書架子前去，白皙的指尖一一過藏書的書脊，像在一個人的脊節。

“小叔叔，這裏的書你都看過嗎？”問他。

“嗯。不然呢。”他頭也不擡地回答。

“小叔叔，你也很喜歡Lee Kuan Yew嗎？我爺爺也很喜歡他，爺爺說，他是個很有魄力的領導人，從他會通過將沼澤地幹以消滅在熱帶盛行的瘧疾問題就看得出來。”

“你也讀過Lee”

“當然讀過嘍，我還記得Lee對選民結構和優秀人才從.政的論述.Lee說，看牛津和劍橋的一等榮譽畢業生名單，就知道這個國家最優秀的人才流向了何...”

“嗯，我同意Lee的觀點，最優秀的人才并沒有為前座議員，也沒有為最優秀的律師和醫生，而是進銀行界和金融界。”

顧允真：“所以你才希付給謝飛馳那樣的人高薪，甚至不惜修改合泰的人才引進政策？”

“這只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是...”

周循誡從電腦桌後擡起頭，幽深的黑眸看著，似乎驚異于竟然有一天也能和他從書籍聊到現實。

每每這個時刻，顧允真便足夠慶幸，還算是有不錯的人文社科積累，能隨意和他展開話題。

于是，他們從Lee Kuan Yew如何通過“把所有的沼澤地幹”以消滅在熱帶盛行的瘧疾問題，聊到為什麽會對《笑傲江湖》裏的林平之欣賞多于厭惡、同多于可憐。

由此，顧允真發現，他們的價值觀在普世層面上是契合的。

他們同樣喜歡Lee Kuan Yew，喜歡他的明強幹和務實主義，都贊同他采用強手段治理他的國家，喜歡他從源頭開始遏制問題滋生蔓延的態度。

他們都不屑于那些需要投更多資本、不停發新以保證盈利數字是上升的公司，認為那不過是一種“擊鼓傳花”的游戲。

在討論到寬松的貨幣政策時，他們也都不喜歡信用卡的過度濫發，不贊將錢借給過度超前消費的人，也不贊部分現行醫保政策下醫療資源在老年人口上的濫用，認為這是一種“將賺錢淩駕于救人”之上的行為。

只不過，基于年歲和閱歷的差距，的價值觀框架要更稚，更青，更不穩定一些。

他的要更深沉、穩定、。

但，他們的價值觀底是一致的，像同一棵樹上結出的果實。

每每這時，覺得和他很靠近。會由衷地激的家庭在前十八年當中，潛移默化對的熏陶。

這讓和他有共同語言。

顧允真尤其喜歡，在書房裏，當周循誡半倚靠在花格玻璃窗前時，清晨的明亮線切割影，他挽起的小臂上繃起青筋，修長指骨握住書籍的厚重書脊，面容在清晨的線之中俊昳麗。

像是的吸鬼。

這一幕實在太好。

好到顧允真總覺得，如果周循誡不當總裁，他就該把他這張的臉裱起來，連同材粘在牆上，一并供後人瞻仰。

正失神間，後傳來腳步聲。

顧允真回頭，周循誡本人從門外進來，正黑的襯衫，燈映在他極為優越的廓上，臉沉著平靜、近乎于冰冷，令顧允真有一瞬間覺得陌生。

反應過來，這是工作狀態下的周循誡。

與此同時，男人一眼看到弧形玻璃窗旁的顧允真。

孩回頭，幾縷碎發落在明亮的雙眸間，眸中似還倒映著窗外的熠熠星。

似乎沉浸在某段記憶中，那雙小貓眼格外的瀲滟，帶著自己都不知道的。

這一刻周循誡不由得想，這小姑娘到底在回憶什麽，緣何那雙眼睛如此漂亮，閃著？

會不會是在想...那個給拿草莓蛋糕的男生。

“過來坐。”周循誡指了指他座椅旁一張空椅子。

“你今天找我過來，有什麽事嗎？”不自覺了微卷的短發。

“沒什麽事，就是讓你過來吃個飯。”周循誡說著，長指按下桌上的按鈴，示意門外的助理將飯菜端進來。

顧允真微微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只是因為這件事。

明明，周循誡管合泰一整個集團的業績也就算了，還要管吃飯的事嗎？

“就這件事啊...”

低聲嘟噥。還以為，有什麽更浪漫的事呢。

聽見這聲嘀咕，周循誡以為不太想和他吃飯，眸立時幽深了幾分。

更讓他不滿的是，這個月的飯卡流水極其低。

北城大學生的日均飯卡流水達30元，卻連20元都不到。

不好好吃飯，怎麽長？

“我查看了你的飯卡流水，貓都吃得比你多。”

周循誡嗓音有點涼，“是給你的飯錢了？”

“...”顧允真倒沒想到他還會查看的飯卡流水。

的清瘦是顯而易見的，來學校前後一個多月，瘦了十多斤。寬大的人工學椅襯得整個人格外削薄小，像一束細瘦的純白洋桔梗。

“我有好好吃飯的嘛...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飯。”小聲為自己“狡辯”了幾句。這下總算明白了，周循誡為什麽抓過來，是因為沒好好吃飯吧？

小叔叔...管得還多呢。

“...”周循誡角似揚非揚，那神好似在說“乖乖，你再狡辯下去。”

“變瘦了還不是學校食堂太難吃了。”

狡辯了幾句，顧允真知道瞞不過他，幹脆攤牌。

“而且，小叔叔，你怎麽能隨便查看我的飯卡流水，這是、這是...侵犯個人私。”

胡地轉移話題。

“...”

還真是會扣帽子。周循誡眉心，看著眼前坐在寬大座椅裏的顧允真，這小姑娘正將兩只手叉在腰間，努力裝得“理直氣壯”。

他一眼看穿的小九九，卻也被這句脆生生的“指控”，弄得無話可說。

說得沒錯，他就是侵犯了的私。

自從在嘉園食堂看到和一個男生走得很近後。

他像個掌控極強的家長，不僅查看的飯卡流水t，查看每天在學校的行程，從宿舍到教學樓到圖書館，他還想查看得更多。

他不僅想管吃不吃飯，他還想管得更多。

他想管，不要和小男生走得太近。

不要讓小男生給拿夾心蛋糕。

不要坐在小男生的電車後座上。

不要在晚自習下課時，讓小男生送到宿舍單元樓門口。

昨夜，天沉黯淡，天幕沉沉如黑絨，無一星，他讓助理從的輔導員那兒弄來了監控錄像。

監控錄像裏，全部是這幾日的行程。

模糊的錄像帶裏，從圖書館門口出來，快步朝宿舍方向走。

懷裏抱著書，纖細的指節按在書脊上，很薄，很白的一層。

路燈將纖瘦的影拉得很長，百褶下，小筆直纖細，燈給的裹上一層霧蒙蒙的影。

夜風吹沿途的樹葉，也吹起擺的一角。

而那個男生，就始終跟在旁，有時正著走，有時倒著走，有時兩只手疊著，枕在腦後，時而作誇張地和說話，當角漾起一抹笑容時，男生臉上的得意勁兒簡直收不住。

某些時刻，周循誡很有把這個男生揍一頓的沖。

...

周循誡了眉心。隨著他的作牽起手臂和肩膀的線條，被覆蓋在黑襯衫下的線條如綿延起伏的山巒，既不誇張，但也絕不單薄，恰到好的荷爾蒙。

他眉目沉沉，沉默著。

心底，早已藤蔓滋生。那名為“”的藤蔓，慢慢地越過了長輩和晚輩的界限，越過了道德的邊際線，越過了他緒的邊界線，可控的邊界線。

有什麽東西，從他們初見的那一刻起，就在慢慢的偏軌，失控。

最初的偏移，有可能一毫米的距離。

只是某次不經意的一瞥。只是賭氣似的一句撒，只是將的椅子搬進了他的書房裏。只是指尖劃過藏書架上，那些經年沒有被他翻出來看一眼的書籍時，眸中一霎的華。

是每一周，都送過來的，字跡整齊的英文時政整理和翻譯。

顧允真像一只萬花筒。每一個面，都是人無法窮極的，明明有時就像一張白紙，穿學生款式的白襯衫，從頭到腳都青到不行，化妝像小孩用了媽媽的化妝品。可一轉眼，用一雙霧氣粼粼的眸子著人，眸中雲霧繚繞，說著令人費解的話時，又是那麽地讓人弄不懂。

越是弄不懂，就越想弄懂。

所有的偏移，日積月累地堆疊，總有一天，會坍塌，無可挽回。

坍塌和無可挽回的後果是什麽？

明明已經想好要遠離，卻還是一次次地，臨時改變主意，讓有侵的隙。

他是不是在飲鴆止？

他會毀了吧...

周循誡目慢慢地冷了下來。

恰好這時，助理將飯菜端了上來，擺在辦公室的茶幾上。

顧允真了微扁的小肚，一陣席卷了。

飯菜是滿記的，顧允真聽景昭肆說起過這家京城百年老字號。

這家老字號主打私房菜定制服務，用料尋常樸實，卻能把尋常的菜肴做得很好吃，香味俱全，用老人家的話來說，就是有“鍋氣”。

不過，滿記的外賣很難訂。景昭肆剛開始也想訂到學校裏吃，研究了一通之後，發現還要上個人銀行卡賬戶信息，銀行流水需通過審核，遂放棄。

以周循誡的實力，訂到滿記的飯菜輕而易舉。

飯盒一解開，香味撲面而來。顧允真見周循誡不說話，主把筷子拆開，舀好白米飯，擺好在茶幾另一邊。

周循誡走過來，裹在西裏的長筆直修長，他往沙發另一側一坐，位置霎時顯得仄狹小了起來。

“小叔叔，這個牛好吃。”

顧允真吃了一口牛，沒話找話。又一次，清晰地知到周循誡緒的變化。而眉目冷沉的周循誡，絕對是令人害怕的。

他如同在深濃的霧中，令人看不。

辦公室裏漫上一層冰冷的氣息，像置滿霜雪，又像鵝大雪過後，靜寂無人的潔淨雪地。

周循誡垂眸看向。

因為菜裏有辣椒的緣故，吃得紅潤，珠飽滿，盈，沾著一層薄薄的油脂，如同塗了一層漂亮的玻璃釉。

周循誡想到什麽，微微蹙眉，長指夾起一張巾，遞給。

“好吃是麽。”

“嗯嗯。”點頭，雙眼愜意地瞇起，像吃到薄荷草的小貓咪。

看著周循誡過來的手指上夾著一張紙巾，真想就這麽把送過去，就著他的手，讓他給。

可要是這樣，周循誡會把紙巾放在桌上不理的吧。

到底不敢造次，乖乖把紙巾接過來，折兩折，乖乖過。的在紙巾的下，變形。

，變形。

周循誡奇怪地想到，有一天，他也會這樣過的，飽滿的小珠，直到令它們變形麽...

“...多吃點。把這些，都吃了。”

他平靜地下令，嗓音帶上了兩分啞意。

都吃完？

顧允真估量了下剩餘的飯菜。滿記的菜肴大多致，桌上剩下的，不過是被吃下肚裏的二分之一。

小叔叔應該是因為不好好吃飯，所以才有點兒生氣吧？才不想讓他生氣，會乖乖吃飯的。

想到這裏，顧允真二話不說，捧起小碗，夾了一筷子杭椒牛柳，送進裏。

周循誡比先吃完，他將碗筷擺好在桌面，重新回到辦公桌前。

...

桌子上的菜，就全部留給了。

顧允真納悶地看了眼周循誡的背影，莫名覺得，今天的小叔叔格外不近人。像冷冰冰的無機質。

是不是乖乖地吃完，他就不會這樣了？

想到這裏，格外賣力地往裏送吃的，一勺又一勺。

漸漸地，顧允真到肚皮有點微撐。

有心想說一聲“我吃飽了，不吃了。”

又想起方才周循誡冷冽的目，像鋒利又冰冷的金屬。顧允真不明白周循誡的緒如何在一瞬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是不是不好好吃飯，還頂，讓他不開心了？

悶悶地，又往裏送了一口白米飯。

勉強將最後一口下肚，覺得自己都要站不起來了。聽到男人腳步聲朝這兒走來，著圓滾滾的肚子，聲音委屈得要命。

“小叔叔...我吃不下了。”

真吃不下了。

周循誡朝餐桌掃了一眼，又朝掃了一眼。

孩裏還含著飯，米飯將的兩頰撐得微鼓，因為沾上了油脂，顯得格外地紅，像開到極致的靡的花。而那雙漂亮的小貓眼，泛了一層紅，眼底霧氣朦朧，水澤瀲滟。

的襯衫是收的款式，腰肢仍然纖細，只是肚臍之下被撐得微微隆起，皮很白，小肚子圓得可，只是那是那樣的薄，好像...真的會被撐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