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我好累。”

距離除夕還有一個星期, 學校裏的補習變了自習。

雖然應行依舊沒有出半點“好好參加高考以後考出桐紹”的意思，但好在學習態度是端正了起來。

最起碼每天老宋的報聽寫能及格，還能空出點力背一背王樂給他勾的範文。

他的英語績穩步上升, 在寒假前的模擬考上把期末績給翻了一倍。

兩人還被班主任象征地評為了“最佳同桌”，名字念出來的時候全班都在起哄。

王樂的小臉紅撲撲的, 應行倒是沒什麽表。

這樣的事多了容易産生錯覺, 還容易滋生幻想，必要時得掐在苗頭。

“你怎麽一臉不高興？”王樂眉頭皺著, 很是不爽。

應行偏過臉, 對上姑娘家圓圓的杏眼, 視線飄過去, 又飄回來。

再開口時, 角微微上揚, 不經意間帶著笑意：“沒啊。”

卻怎麽掐都掐不完。

中午放學, 王樂就“到底高不高興”一事對應行發出聲討。

應行耳朵旁邊跟栓了只麻雀似的，嘰嘰喳喳嘰嘰喳喳沒完沒了。

“我真的沒有不高興, ”他只能放慢了語速一遍又一遍的解釋, “我不笑是因為我這個人就不怎麽喜歡笑。”

王樂瞇著眼睛，一點不信：“你分明很喜歡笑。”

應行淺淺呼了口氣, 破罐子破摔：“那是在你面前。”

王樂頓了頓，總覺得不是什麽好話：“我很好笑嗎？”

“……”

有些天不能聊就別聊了。

他們本該一起去應行家吃飯, 但出了校門卻意外見著了孫姨。

王樂有些驚訝，問怎麽來了。

孫姨沒瞞著, 直說是王總正在家等著。

王樂：“……”

有一瞬間，好想逃。

應行眼皮一跳，擡了視線。

“啊，聽姨一句勸, 王總都親自過來了，你不能再任了呀！”

孫姨一把拉過王樂的雙手，生怕再跟後面的黑版黃跑了。

應行察覺出對方作上的防備，說了一句“那我先走了”，就這麽拋下王樂施施然離開了。

王樂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自己要以什麽樣的神面貌去面對王建國。

給對方個面子乖巧一點？還是將叛逆進行到底一言不合就開吵？

也不知道趙芮回去有沒有說什麽壞話，雖然這種可能很小，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漂亮的人越會騙人。

雜七雜八地想了一通，最後一臉茫然地走進屋裏，看劉叔叔和李叔叔一人站在一邊，他爸坐在中間的沙發上，正低頭喝茶。

父半年來的第一次會面，比想象中要安靜許多。

“走吧，”王建國放下杯子，“先去吃飯。”

汽車開出桐紹，王樂從車窗往外看去。

記得自己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路上還有大鵝追著跑。

當時覺得新奇和陌生，現在也就稀疏平常，看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時隔半年，爸倒是一點沒變。

小老頭容煥發一頭烏發，看起來被趙芮養得很好。

自己的負氣離家似乎不僅沒有給他造任何困擾，反而促使了兩人的二人世界。

合著月度完跑來找了？

王樂差點沒把自己給氣撅過去。

“期末考得怎麽樣？”王建國發話了。

王樂“哼”了一聲，把頭一扭繼續往車外看。

“你那小男朋友呢？還談著呢？”

王樂“唰”一下就把頭給扭了回來：“談著呢！”

王建國的眼睛微瞇：“喊過來。”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

他倒是要看看這小子有什麽過人之。

王樂一時心虛，果斷拒絕：“他沒空！”

王建國發出一聲冷笑：“沒空？”

王樂著頭皮道：“就沒空，怎麽了？”

先不說應行之前告訴過王樂，他不在爸面前演戲。

就算應行願意演，王建國那眼睛跟照妖鏡似的，還不紛紛把應行給看餡了。

總之，應行不能和王建國面。

王建國并沒有因此惱怒，而是沉默些許，慢慢道：“看來我得去拜訪他。”

“不需要！”王樂仿佛一只護崽的老母，“你別覺得自己去哪兒都有人歡迎。”

王建國的表漸漸冷了下來。

王樂脖子，把自己窩在車廂角落。

“你也別想對他做什麽，不然我就在桐紹不回去了。”

口而出的稚威脅，卻直王建國這個老父親最薄弱的心窩。

“不回去了？你是想嫁到這兒？”

“是啊，結婚！”王樂說的跟真的一樣，“彩禮兩千八，我都答應了。”

王建國角一。

“嫁隨嫁狗隨狗，以後我就是他家的人。”

一陣可怕的沉默。

王樂心忐忑不安，心跳也在砰砰打鼓。

“小錢，”王建國對前排司機道，“掉頭。”

王樂驚慌失措：“你要幹什麽？！”

王建國：“拿彩禮。”

王樂：“……”

錢百強收到指令，真掉了頭。

王樂連連停：“他媽媽心髒不好，你別過去嚇！”

王建國不為所：“所以你最好跟我說實話。”

其實實話也沒什麽好說的，畢竟王樂和應行之間本沒發生什麽。

王建國聽完，暗暗咬牙：“哦，他還沒看上你？”

王樂愣了一下，瞬間火冒三丈：“怎麽可能！”

這麽漂亮，這麽有趣，這麽可。

只有別人追著跑，還沒有過追著別人。

追就算了，追不到那可就太丟人了。

“他喜歡的，”王樂打腫臉充胖子，“他都告白了！”

王建國半信半疑。

“我沒答應而已，”王樂閉著眼胡扯，“他還在考驗期。”

王建國對比的評價：“別有目的。”

王樂嚷嚷著給應行辯白：“他能有什麽目的？他心思幹淨著呢！別以為所有人都錢！他不一樣！他有骨氣的！”

當初自己拿出一疊鈔票，應行就在裏面出了兩張。

之後找他送自己回家，應行卻因為錢太多愣是沒有同意。

在王樂眼裏，應行上是沒有銅臭味的，是有著幹幹淨淨的洗的香，不許別人說什麽不好。

王建國持有懷疑態度。

最後父二人還是出了桐紹，王建國把家裏的廚子一并捎了過來，做的菜都是王樂最吃的。

王樂吃飽喝足，覺對爸的叛逆之心又減弱的不，也願意坐下來好好聊聊。

“今天跟我回去，你芮芮阿姨的事再商量。”

他們終于提到了矛盾最中心的人——趙芮。

王樂和應行的那些小打小鬧，在趙芮面前簡直不值一提。

“隨便你和結不結婚，反正我不接。”

如果和王建國都願意接納趙芮為新的家人，那的媽媽呢？又算是什麽？

曾經的家裏有別的主人了，的媽媽沒了人，不能再沒了孩子。

王建國耐著子跟解釋：“我并不是忘了你媽媽——”

“你就是忘了！”王樂捂著耳朵，尖道，“你喜歡上了別人！是你變心了！”

王建國目複雜。

王樂的眼淚兜不住，順著臉頰留下來，聚在下，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提到媽媽，總是這樣控制不住地流淚，哪怕自己并不想這樣。

“應行的爸爸也去世了，可是應行的媽媽也沒有再嫁給別人呀！你自己變心，還非要我也同意，我不會同意的！我死都不同意！”

跑出了餐廳，隨便拉開一輛車子坐下。

“回桐紹！”

大小姐發話了。

王樂又被送了回去。

一點多的時間，快上課了。

王樂回了孫姨那，把自己悶在被子裏，眼淚打了小片的枕頭。

等哭好、哭累，杵著胳膊撐起，把手機拿過來一看，有好幾條信息和電話。

李榮心問怎麽沒來上課，沈和菀讓別和王叔叔鬧脾氣，蔣峪問回北京沒有，還有一些無關要的人和群聊，也不知道誰又在@。

電話是班主任打來的，估計已經記逃課了。

王樂吸吸鼻子，把電話撥回去請了個假。

再來來回回翻著手機，沒有應行。

于是王樂怒氣沖天地給李榮心回複：我要回京市了！！！

男人果然都是會變心的。

剛認識的時候應行還會積極地發信息問有沒有快遞要取、明天想吃什麽，現在都沒去上課，這人直接變啞了。

又或者，應行對沒那份意思。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濾鏡太厚了，就是個被狗小說荼毒的腦。

一想到這，王樂更難了。

卷著被子嗚嗚直哭。

哭著哭著就睡著了，等一覺醒天都黑了。

手機上又堆著未讀信息，啞開口了，這回有應行的。

【應行：你要回京市？】

【應行：和你爸一起？】

【應行：今天？】

王樂一覺睡的腦又回來了，自己給在心裏給應行找補。

之前沒發信息是知道我和我爸在一起，現在連發三條肯定是關心我。

于是王樂回複過去。

【王樂：不回。】

開玩笑，絕不妥協。

【應行：你爸今天回？】

【王樂：他回不回。】

王樂把自己收拾收拾出了臥室，打算去上個晚自習。

結果一出門，發現王建國也跟著回來了，就坐在樓下等。

父倆一高一低，王建國微微擡頭，誰都沒有說話。

這樣僵持了一會兒，王樂邁開步子打算離開，老父親最終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跟爸爸回去吧，就我們兩個，回去過個年。”

王樂停下腳步，鼻一酸。

也不知道自己什麽心態，分明是自己折騰的爸，現在反倒心疼起來。

“我還沒放假呢。”王樂小聲說。

“那我先回去，”王建國也好說話，“等過幾天你放假了，再人接你。”

王樂沒吭聲，算是默認了。

如果家裏沒有趙芮的話，還是願意回去的。

王樂覺得自己沒骨氣，剛才還在跟應行大放厥詞。

現在就和和平平地跟王建國坐進一輛車裏，算是變相妥協。

低頭，給應行發信息。

【王樂：我爸今天回，我等寒假回。】

【王樂：只是回去！沒有妥協！】

【應行：你現在在哪？】

【王樂：去上晚自習。】

王建國正好要離開，就蹭個車。

能車接車送就不用走路。

【應行：你和你爸在一起？】

【王樂：只是搭車！沒有和好！】

信息發送完畢，那邊遲遲沒有回複。

放下手機，看向窗外。

本想預估一下還有多久時間，卻不曾想車子突然停住了。

王樂從前擋風玻璃看見有人短暫停留，像是攔車。

接著，那人走到車邊，竟然是應行。

錢百強回頭示意，王建國微微閉眼表示許可。

後窗就這麽毫無預兆地直接打開了。

王樂嚇了個半死，擔心了這麽久，臨到頭這倆人怎麽還是撞見了？！

車上車下，大馬路的，不面，也不尊重。

就算要見面，那也得正式一點。

“你幹嘛？”拉著車窗，拼命給應行使眼，低了聲音焦急地說，“我爸在車上呢，快走快走。”

應行的視線只在王樂上停了一瞬，然後微微擡起，投向車裏。

“王叔叔您好，”應行略微低啞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我應行。”

王樂一愣，仰著頭坐在車裏，像只不明所以的呆頭鵝。

應行簡單敘述了一遍曾經跟王樂說過的礦難，以及王樂不知道的不公平的災後賠償。

“打擾到您非常抱歉，但我們實在沒辦法了，希您可以幫幫忙。”

他將手裏的文件夾遞了過來，雙手拿著的，十分恭敬。

王樂有一瞬間的呆滯，隨後立刻低下頭，飛快眨著眼睛。

“拿著吧。”王建國道。

王樂手足無措地“哦哦”了兩聲，著手把那個文件夾接了過來。

的手指著邊緣，因為太過用力，指尖褪盡。

文件擱在上，依舊不敢擡頭，也不知道在怕些什麽。

就只覺得心口像破了個大，被桐紹冬天的冷風倒灌進去，凍得人直打寒。

車窗緩緩升起。

王樂的心緒淩，聽見了一聲無比苦的道別。

“謝謝王叔叔。”

怎麽出桐紹的、怎麽上飛機的，王樂都不知道。

就這麽渾渾噩噩地、王建國帶去哪就去哪。

漫長的旅途就像一場酣暢淋漓的淩遲，將文件夾打開，一張一張仔仔細細地看。

心痛到難以呼吸。

時隔多年，竟然又到了母親去世時的那份心如刀絞。

飛機落地，王樂收到了一條信息。

【應行：對不起。】

-

擱下手機，應行仰躺在了床上。

擡手，用小臂住了眼睛。

這事他想了很久，從得知王建國有可能來桐紹的那天他就在思考，能不能跳過王樂直接把文件遞到王建國手裏。

一來是面對王樂他實在是給不出去。

二來是把文件直接到王建國的手裏要遠比到王樂的手裏要好上許多。

即便不是王建國親手接過去的，只要他親耳聽到了自己的話，知道有這件事、有這份東西，就可以了。

機會只有一次，錯過了就沒了。

應行盯著那倆黑的轎車，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邁開步子，攔了下來。

哪怕知道王樂也在車裏。

他強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像個機人一樣把準備好的說辭重複出來。

頂著王樂或疑或驚訝的目，應行只覺得他的脊梁都斷了。

“叩叩叩——”

門在傳來三聲叩門聲，應行側過子，背朝著口。

梁長把門打開一點，站在門裏。

窗簾拉得嚴實，屋裏沒有開燈，黑靜悄悄的，像攏著一團死氣。

“怎麽了？也不去上課。”

應行在這團死氣裏沉默了許久，直到梁長還以為他睡著了，這才開口：“我把文件送出去了。”

梁長一愣。

“你們滿意了？”應行的話沙啞得不樣子。

梁長攥了下擺，有些不知所措：“行行……”

應行閉上眼睛，呼了口氣。

這事兒分明是他自己答應下來的，現在卻怪到別人頭上。

如今的結果他都想過，認為可以承才會直接過去攔車。

可真到了承的時候，卻又覺得不住了。

“媽，對不起。”

應行緩慢地拉開被子：“我想睡一會。”

梁長心疼地“哎”了一聲：“那還吃晚飯嗎？”

“不吃了，”他把自己悶在被子裏，聲音隔著厚厚的被褥，聽起來不太真切，“我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