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日間，聽到帳外人馬的聲音，蘇勒睜開眼睛。

又是這樣，許是昨日策馬走了太遠的路，還是說，他在沈桑寧邊，總是會睡得好一些。

看到王上和王後起晚了，一起從帳走出來的樣子，那些正在吃早飯或馬的將士們都遞來一個“我很懂得”的表，然後諱莫如深地繼續幹自己的事了。

沈桑寧沒有捕捉到他們的眼神，倒是蘇勒，頗有些不悅地掃過去，大家的頭埋得更低了。

早飯也是胡餅，和昨日一樣，蘇勒幫把餅切小塊，這次，還在羊中蘸了蘸，讓它們變得更松些。

吃完飯，沈桑寧又被他舉到馬背上，這一套作，他已經悉。

沈桑寧坐好後，後那炙熱的便也上了馬，還未等他開口，沈桑寧主道：“我坐好了。”

“嗯。”他似是笑了一聲，策馬向前趕。

昨夜新換的幹淨裳還帶著皂角的香氣，騎著馬往前，風拂面而來的時候，那專屬于的香氣便漫卷而來，蘇勒能聞到。

他默不作聲，只是把馬韁繩握得更了些。

途中有使者過來傳信，說昨日傷的將士們果真找到了沈桑寧說的名為灰艾的草藥，塗上後，傷口有明顯好轉。

沈桑寧聽了開心，對上蘇勒滿含贊許的眸子，有些地移開眼。

“很厲害。桑寧。”他誇道。

灰艾，這種植生長的範圍很廣，在西涼的綠洲草地中也有生長，要獲得它們并不難。

只是西涼人一貫忽視了這種藥草，若不是沈桑寧帶著玉京的方子來，他們恐怕還要過許多年才能知道這藥草的效用。

聽他自己的名字，沈桑寧低了低頭，無聲地笑笑，灰艾這種草藥的作用，也是母妃告訴的。

沒想到，兒時學到的知識，竟會跟著一路從玉京來到西涼，然後在這裏獲得實踐。

原以為自己只是一個不寵的無用的公主，但在這西涼，竟有發揮作用的時候。

太隨著時日的變遷而逐漸西移，天邊開始出現月亮的蹤影，月影原是很淡的，等到它逐漸變得清晰明朗，馬匹越過一座大沙丘，站在高，沈桑寧看見了一大片綠洲。

綠洲裏星星點點，是西涼的將士們駐紮的帳篷，裏面燃著燭，點著火，人們圍在一起喝酒，笑鬧。

“到了？”沈桑寧問。

“到了。”蘇勒自高而下俯視著他的將士們，淡道。

不知是誰先看見了高的蘇勒一行人，還有他前的王後，隨後，綠洲中所有人都陸續站起，如同一片浪，向著蘇勒和沈桑寧整齊有序地行禮。

這裏駐紮了百來人，一起行禮時豪氣幹雲，蘇勒點了點頭，策馬尋了一平緩的坡道下了沙丘，駐紮在此的將士首領已經上前恭候。

“見過王上，見過王後。”雖說的是西涼話，但沈桑寧已經能聽懂這句了。

“怎麽樣？”蘇勒問。

“王上王後請放心，河西這邊一切盡在掌握，我們在此等候大孟使者前來就好！”他自信滿滿道，還特地用了話，說得很好。

沈桑寧不嘆，蘇勒將手下將士訓練得極好，這些英猛將的氣魄，幾乎已經不輸玉京的林軍。

“王後，我的名字法依則，是河西駐紮軍的首領。”

法依則又專門回過頭來，沖沈桑寧有禮地笑笑，沈桑寧看見他有兩顆虎牙，年意氣的樣子。

這麽小的年紀就做到了首領，想必天賦異稟，又付出了常人不能及的努力。

後的軍士們也陸續跟上來，開始在原地駐紮帳篷。

蘇勒和沈桑寧的帳篷被圍在正中間，是裏面最大最寬闊的一頂，已經燃起了火堆，將帳烘烤得暖意融融。

“王上，王後，軍帳已經準備好了。”法依則說完，便告退去做晚間巡察。

帳又只剩下了沈桑寧與蘇勒兩人。

現下沈桑寧還不困，借著火，打算再看看那冊西涼話本，這幾日忙著趕路，把之前學的詞語又忘了大半。

蘇勒在地面上鋪開一張西涼的地圖。這張地圖看上去被他研究過很多回，上面遍布謀劃的痕跡，邊緣甚至還有些翻卷。

沈桑寧瞥了一眼，被上面麻麻的批注驚到，這原本只是一張手繪地圖，竟詳盡到了這種地步。

蘇勒看著地圖上漠山與草地的位置，思索著什麽。

他天生有掌兵之才，在用軍行軍的策略上堪稱奇詭，對著地圖看了一會兒，腦海中便構想出了幾條可用的進攻路線，只待回到西涼，和臣子將士們商議好，便可向漠族出兵。

蘇勒微微閉眼，路途距離和行軍所需的大致時間便浮現眼前，隨後，他聽到了沈桑寧翻書冊的聲音。

朝那邊看去，只見拿著一本西涼大約三四歲的孩會看的話本，皺著眉。

蘇勒將地圖重新卷上。

沈桑寧正在冥思苦想某個詞語的發音，面前卻猛地一黑，一擡頭，發現蘇勒站在面前，饒有興致地看著手上那本冊子。

沈桑寧將話本往裏收了收：“娜依選的故事書。”

“嗯。”蘇勒問，“能看懂了？”

能看懂才奇怪了好嗎！

沈桑寧斜了他一眼，才學西涼話沒幾天，怎麽可能那麽快就讀懂話本。

上次娜依只教了前兩頁的容，還都忘了不。

蘇勒看著沈桑寧，剛剛那一眼可稱是顧盼神飛，靈異常。

于是一點也沒有被白了一眼的自覺，道：“我教你？”

沈桑寧狐疑地看著他。

讓西涼王教自己這種三四歲小孩看的話本？

“真的？”問，“你不是還在研究地圖嗎。”

“嗯。”蘇勒起袍，坐在旁邊，“現在無事。”

這個話本的容很簡單，就是一個西涼小孩獲得了一匹小馬駒的故事，話本旁邊配著畫，所以哪怕沈桑寧看不懂文字，也能憑借圖像上的容，將故事理解個七七八八。

“能看懂哪些？”蘇勒指了一頁，問。

沈桑寧：“......”

不好意思說，娜依沒教到這裏，實際上近乎全部看不懂。

蘇勒一看言又止的樣子就明白了，笑了一聲，又翻回第一頁：“這些呢？”

沈桑寧來了一點勇氣：“還記得一半。”

“我聽聽。”

沈桑寧一字一句地試著讀起來。

西涼話和話的發音大不相同，帶著些野的異域風，沈桑寧這樣慢慢地讀下去，卻讓這原本發音略顯獷的文字變得和緩起來。

是蘇勒從來沒有聽過的音調，帶來一種不同的，仿佛細雨拂面的覺。

蘇勒恍然想起兒時在玉京的日子，一場春雨過去，原先禿禿的土地就會冒出草芽來，連的一片。

春雨像霧一樣輕飄搖，將游廊、樓閣、宮殿都包裹在裏面，行走在其中，裳會被沾，這些都是他回到西涼之後，再也沒有會過的。

沈桑寧讀完了，擡頭看蘇勒時，卻撞進了一雙深沉複雜的眸子裏。

一驚，覺得蘇勒的眼神中剛剛似乎帶著什麽緒，但是太快了，沒來得及分辨，更沒有抓住。

那種緒瞬間就溜走了。

“你學得很快。”蘇勒輕咳了一聲，將注意力拉回眼前稚氣的故事上，“有幾個字的發音不對，我教你。”

他指了指冊子上的某個字，發了一個音。沈桑寧學了一句，在聽來已經很相似了，但蘇勒卻搖了搖頭。

“舌尖上卷。”他道。

“哦。”沈桑寧點了點頭，又學了一次。

為了讓蘇勒更能聽得清楚自己的發音，沈桑寧做口型的時候特地誇張了一些。

這一次，發音是標準了的，張開，蘇勒能看到嫣紅的舌尖飛快上翹的樣子，隨後兩片花瓣一樣的便重新閉，雙眼飽含期待地看著自己。

蘇勒忽覺心頭一滯。

“這次對了。”他道，目重新落回書冊上，指了下一個字。

這一次，沈桑寧的發音依然有一些別扭之，但蘇勒避開了去看的。

“這樣。”他又念了一遍。

沈桑寧是個好學又聰穎的學生，再加上這一頁本就是娜依教過的，所以掌握得極快，甚至學出了些許就。

正興致地打算翻下一頁的時候，蘇勒卻停了。

不學了嗎？

明明剛剛覺得開竅了呢！

沈桑寧有些不滿，卻見蘇勒已經起，往那火堆裏添了一把柴。

只能看見他的側臉了，依然是刀削斧鑿一般英俊人的廓，薄抿著，不知他在想什麽。

片刻後，他轉過：“公主，時候不早了，睡吧。”

沈桑寧有些依依不舍地放下書卷：“好吧。睡覺。”

地面上早已鋪好了皮絨毯，河西有駐紮軍，糧草和品的條件也比路上更好。沈桑寧輕車路地往被子裏鑽，把邊邊角角都掖好，整個人像蠶一樣起來。

火堆就在不遠的地方，很是暖和。

蘇勒也躺在邊，闔眼打算休息。

四周早已經安靜了，盡管剛剛還在一起喝酒談笑，但軍紀依然不容違反。

沈桑寧翻了個，忽然輕輕開口：“蘇勒？”

不知道他有沒有睡著，所以沈桑寧的聲音非常輕，像一片羽。

旁傳來蘇勒的聲音：“嗯，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