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揚海外研發中心坐落在工業區一安靜的街道上，門口的大理石上刻著“東揚”二字，外加一串德文，應該是翻譯。

汽車駛進園區，夏末初秋，林蔭茂盛。道路兩旁是無盡的綠化草坪，低矮的淡藍的工廠建築坐落其中，整潔幹淨。

汽車停在一約兩三層樓高的占地面積極大的建築前，門口牌子上寫著Ramp;amp;D CENTER（研發中心）。

一進樓，豁然開朗。

樓的部看不到邊界，且沒有分層，上下兩三層全是打通的鏤空設計，樓梯，玻璃房，展示牌，大長桌，試驗區……綠樹，草地，繁花作為區間分割的屏障，每一設計都不重複。也沒有格式化的辦公桌椅，工程師們科學家們隨心而行，或一叢叢聚在一起討論，或獨自窩在一邊工作。

四周牆壁上隔一米便有一道又高又寬的玻璃窗，窗外風景宜人，燦爛。

紀星正四張，韓廷說：“這兒。”

他站在一樓梯口，回頭看著，對那副嘆為觀止的表有些好笑。

紀星趕跟上，隨著韓廷走上一道樓梯去了半空。

韓廷要開個簡短的工作會議，說：“你先隨便看看，別走遠。”

紀星點頭：“哦。”

他走的時候卻回頭訓誡地看了一眼，并不相信會乖乖聽話。

紀星遂站得筆直，給了他一個認真的眼神。

韓廷沒走遠。所謂開會，并沒有傳統的隔離會議室。一群人找個沙盤區繞著桌子坐在長凳上就開會了。

講的德語，紀星聽不懂，便在附近轉轉。

站在樓梯上俯瞰，發現一道奇景：樓各，花架上，小桌上，沙發旁，掛畫旁，草地間……擺著金的，玻璃的，銀的，各種形狀和材質的獎杯，最妙是每個獎杯都與它所的環境相得益彰。

曾經的榮譽被當作擺設隨意散落在辦公區中，工程師們對此也習以為常。

這設計真是絕了。

繞到一樓梯前，發現牆上放著一只機人小玩偶，沖眨著大眼睛。

湊過去看，正準備一下，那小機人眼睛一彎，笑瞇一條兒，萌萌道：“您的溫是36.9度哦~~~”

“你能看病？”紀星詫異，手掌在它眼前晃了晃，“你是醫療機人？能看別的病癥麽？”

“它只是個溫度計。”韓廷淡笑的嗓音傳來。

紀星回頭，韓廷兜站在幾步開外，眼裏含著一極淺的笑意，似乎覺得好笑，但又出于禮貌稍微克制著。

紀星回手，幹笑道：“我以為它是智能醫生呢。……你開完會啦？”

“嗯。”韓廷往樓下走，說，“過來吧。”

“噢。”紀星尾一樣跟上，道，“這棟樓真好看。還有獎杯的放置，太有創意了。居然當裝飾品隨擺放，給人一種特別大氣的覺，很瀟灑坦的樣子。”

韓廷說：“這樓我設計的。獎杯擺放也是。”

“……”紀星頓覺剛才誇贊時應減兩個形容詞，尷尬度或許能降低百分之五十。

韓廷角卻起了一抹笑，倒不是因為被誇，實在是被逗樂了。

紀星說：“噢。我想起你說在德國待了五年。”

“這塊兒的管理模式算是我某些想法的一個試驗地。”他說。

“自由化管理麽？”

“也不全是。但歐洲人喜歡玩這套，鄉隨俗一下。”

紀星揣著，約察覺：在商場管理上，他似乎是毫不講的，哪怕某些事他做出來表現得有，也只不過是他擅長的一種手段而已。

而還是只菜鳥，不知孰是孰非，又或者本就不能一概而論。

跟著韓廷從辦公區穿梭而過，進一塊實驗區域。這片兒的氛圍比剛才嚴肅些，空間幹淨無塵，遍布試驗臺，工程師們聚在一起討論著機械能之類的問題。

中間還有一排格較大的計算機，屏幕上各種數據飛速運算著。

紀星猜測應是東揚AI醫療機人的一部分試驗場。

“從剛那兒到這兒。”韓廷擡手指了一道，說，“這些就是核心。”

紀星明白他說的是“人”。

而的星辰現在攏共就二十多人。

“韓總，東揚有過失敗的産品研發嗎？”

“當然。”

請教：“都是什麽原因？”

“有技瓶頸，主要還是對市場趨勢分析不準。”韓廷道，“開發新産品，說到底像賭博，有人通一些規律和算法，但沒有百賭百贏。”

“……噢。”

韓廷瞧見憂心忡忡的小模樣，道：“怎麽了？”

“好難吶。”嘆氣，“大集團實力雄厚，還能試錯。小公司都沒幾次機會，錯一次就完蛋了。”

韓廷挑眉：“現在知道張了？”

“我早就知道了好不好？”紀星憂愁地白他一眼，白完心裏一驚：剛才忘形了。

只是這飛出去的白眼落在他人眼裏，跟朋友間親昵的嗔怪沒什麽兩樣。

韓廷微了下後牙，一時也沒說話，手落進兜裏，只往前走。

氣氛有那麽微妙。紀星扭頭看走廊上的歷史照片緩解尷尬。

“不用張，心態放好。”走到半路，韓廷重拾話題，也不知是不是安，“別說産品開發，就說集團開拓新領域，也有出錯的。”

正看著掛畫，一時沒跟上：“誒？”

韓廷耐心解釋：“大集團也會不斷涉獵新領域，一步走錯，就不是錯一個産品那麽簡單。你現在不是讀MBA？老師該講過。”

“哦，講啦。就像東揚，科技醫療商業地産都有涉獵。一個虧空，有別的盈利撐著。我們老師說，正是這些大集團有足夠的財力嘗試風險行業，在試錯中抓住機遇。所以一個國家大集團領導層的社會責任心和進取心，決定著一個國家科技和社會的進步。”

韓廷聽到這話，哼笑一下，說：“你們老師倒是會講懷，跟你很像。”

紀星：“……”

得，損上癮，把老師也順帶損了。當然不滿，腹誹：“這個梗要玩到什麽時候？”

韓廷聽見嘀嘀咕咕，眼風掃過來：“嗯？”

紀星擡頭，笑道：“哦，我在說，我們老師說的那類人就是韓總您這樣的企業家呢。對社會有責任心和進取心，心系國家的科技進步。”

“……”韓廷被這話刺激得眼瞳了。

這話裏幾分假奉承幾分真調侃，他沒心思去分析，只是稀奇膽子越來越大。曾荻有句話倒是沒講錯，這丫頭皮子厲害。好歹以前藏著暗地吐槽，如今各種明駁暗懟全拿上臺面。

看來真是星辰走上正軌，這當老板的腰桿子氣了。

他不至于跟一小丫頭片兒計較，放過了這茬，人往前走。

紀星尾隨著他，上討了便宜，心裏有樂。

走到一碼門前，韓廷停下，剛擡手，後紀星正看牆上照片呢，沒注意，一不小心撞去他的背上。

足足矮他一頭，這下撞上去，一臉紮進他背裏！男人的後背寬闊有力，溫熱韌，襯衫下出一極淡的沉木香，臊得臉頰紅！

韓廷子微微前傾一下，站穩了回頭。

紀星臉蛋紅，瞪著眼睛，手往一旁指：“我剛看，看畫，沒看見……”

韓廷沒做聲，回過頭去，手指摁一下碼，指紋解鎖。

紀星心跳如擂，趕深呼吸平複。

門開了，韓廷走進去，紀星跟著進了車間。

裏頭又是一番不同景。

锃亮的機流水線上各類小零件像列隊的小士兵一般整整齊齊地移著，移到某個節點，一個個排兵布陣組裝起來；幾個工人站在數控機床旁檢查著電腦端，做著記錄。

紀星穿梭在生産線邊，問：“這個基地有多年歷史啊？”

“三十九年。”

“你很早就來過這兒了？”

“七八歲。”

紀星想，八歲的小韓廷穿著小西裝打著小領帶參觀工廠的時候，還套著紙尿流著口水在地上爬呢。

著運轉中的大車間，豔羨地擡頭，面前一個巨大的機人手臂從上空移過去，嘆道：“星辰什麽時候能有這麽大的車間啊？”

韓廷聽言回頭，就見微張著口，癡癡仰著車間裏繁忙的生産線，眼睛裏芒閃閃，是掩飾不住的憧憬和。

韓廷問：“星辰下一步要開發的産品，想好了？”

“……還沒呢。”興勁兒消減了半點，實話實說，“很怕選錯産品，浪費一番功夫，星辰現在沒有資格試錯。”

韓廷見略苦惱的樣子，有那麽一刻想給指條明路，但這想法一閃而過。如果連這個都要他手，未免太沒意思。這老板也不必再做。

“韓總，還有件事，說了又怕你訓我。”

“什麽事兒？”韓廷問，這膽子還有怕挨訓的時候。

“瀚海啊。上次展會，你跟我說讓我不管人家。可我沒法兒不管，畢竟是競爭對手。……我把他們家全線産品研究了一遍，又想跟他們正面競爭，又怕被碾炮灰。”算是豁出去了，被他嘲笑也罷。

出乎意料的是韓廷這回沒打擊，很平靜地說：“有競爭意識是好事。但不能被競爭對手打陣腳，牽著鼻子走。在選擇産品的當口，你要從星辰自實際況出發。記住，公司得有獨特的風格和特點，才有競爭力。”

他語速很慢，要讓把每個字都聽清楚似的。而恍惚間腦子裏閃過一靈，仿佛深陷迷霧良久陡然聽見呼聲，約找著了方向。只是仍有些迷茫，不能在一瞬間得出解決方案。

韓廷也沒催，一路都沒再打擾，讓自己琢磨。

午休時間，韓廷帶紀星去了他位于行政樓頂層的辦公室。

三面玻璃窗，于高空中俯瞰整個園區。

紀星坐在窗邊欣賞風景，楓樹梧桐林蔭路，藍瓦白牆的車間，綠意盎然的研發中心。

此刻在高層，才發現研發中心樓頂是個巨大的綠地花園。正值午休，不員工或躺在草地上曬太野餐，或在咖啡館看書，或在小路上騎自行車。

“在這兒工作也太爽了。”紀星說，一回頭，一杯水遞到面前。

接過，說了聲謝謝。

剛捧起杯子喝一口，餘瞥見韓廷解開黑的西裝扣子，在邊坐下來。

沙發一沉，的心一咚。

那沙發很矮，和坐在地上的效果無二。

韓廷端著杯水，手搭在屈起的膝蓋上，襯衫袖口出一塊手表，表盤是深沉的夜空藍。他長屈起，西上拉出幾道狹長而有質的褶皺，勾勒著男部的線條。

過落地窗照在他們上，紀星覺得臉頰上有些發燙，嗓子也發幹，應該是太在使壞。

捧著玻璃杯，收回餘，默默盯著窗外的風景，吞著杯中的水。

一聲不吭喝了會兒水，又覺這麽坐著不講話未免尷尬，于是問：“韓總你累麽？”

韓廷喝著杯中的水，扭頭注視：“怎麽？”

距離太近，紀星竟挨不住他直視的目，眼神有些無安放，四眨了眨，說：“我看你帶我參觀一上午，怕你累了。”

韓廷緩緩一笑：“我看著像力很差？”

“沒有啊。韓總看著力很好……”這話……紀星驀地閉了，別過頭趕喝水。

韓廷手指敲著玻璃杯沒說話，也覺得這溫度偏高了。過了一兩秒，他岔開話題，道：“下午帶你參觀DOCTOR CLOUD的分研究中心。”

“好啊。”

紀星意外而期待，據了解，這個基地DOCTOR CLOUD的研究主要針對于腺癌的診斷和治療，以及病例信息網絡的構建。

目前AI人工智能醫療這塊，除了大企業，沒有普通個人涉足。原因就在于這是一項對未來的長期投資，短期只有大量的投而沒有産出。甚至在很長時間都不會有回報。

紀星問：“東揚怎麽會想到發展人工智能醫療？”

韓廷明白的意思，隨口道：“剛才誰說的，企業家的社會責任。”

紀星一愣。

說話間，韓廷手機卻響了。他將杯子放地板上，拿起手機，紀星看見屏幕上“曾荻”二字。

韓廷起，走開兩三步外，接起電話：“喂？”

“今天去找你，才知道你跑德國去了。”那頭，曾荻輕聲埋怨，“前段時間才和你說我想去德國玩，怎麽你去都不跟我說一聲的？”

“來工作。”韓廷說，無意回頭看一眼，紀星起把水杯放到茶幾上，挑著眉撇了撇，以為沒人看見，表正放肆著。一轉眼見韓廷正看著自己，立馬收斂。

他那邊也沒說幾句，掛斷電話，似笑非笑看著紀星，“你對意見不小？”

紀星被抓包，也不藏，直言：“我本來就不喜歡。”

韓廷：“又哪兒招你了？”

“沒招我。就是不喜歡。直覺。”

韓廷點一下頭：“是比你漂亮。”

值即尊嚴，紀星不能忍：“是漂亮，但我也是稍有姿的。”

韓廷把手機放沙發上，說：“你這‘稍’字用得恰到好。”

紀星：“……”

他瞧那眼神，他要不是上級，能撲上來撓他。

他要笑不笑的，說：“你總跟較什麽勁兒？你是看不上，可要真說起來，多人沒那能耐。”

紀星不吭聲，對曾荻才沒半點興趣，半晌，眼珠一轉，忽問：“韓總，如果放在古代，你覺得你會個什麽份？”

韓廷一聽這話就清楚心裏的七彎八繞，這是八卦心起想探究他私生活拐著彎兒地問呢，他倒也不以為忤，饒有興致地反問：“你覺著呢？”

紀星猜測他是韋小寶，可人畢竟是領導，留了三分，道：“楚留香。”

韓廷輕嗤一聲，頗為不屑：“我可沒那興致，不嫌累得慌。”

紀星樂了，問：“那你是什麽？”

彼時韓廷站在灑滿的落地窗邊，他著腳下偌大的工業園，沉半刻，微肅道：“我要在古代，也得混個帝王當當。”

紀星眼睛微瞪：“後宮三千佳麗？”

“無趣。”他搖頭，“不如，”

“不如什麽？”

“征戰江山萬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