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氣仍舊沉。

晚余準時醒來，懷著沉重的心，換好裳去往乾清宮。

外面起了大霧，十步之外皆是白茫茫一片，令人心生茫然。

踩著積雪，走在狹長的宮道上，覺這霧就像一頭巨，將自己和整座紫城都吞噬其中。

的未來似乎也和前方的道路一樣，陷這無邊無際的大霧之中，撲朔迷離，看不真切。

到了乾清宮，祁讓正好出殿門，準備去上朝。

晚余一路走到這里，心緒已然平靜，知道躲不過，認命似的上前行禮。

后是濃霧籠罩的宮院，頭頂是昏黃的宮燈，在這沉暗淡的五更天里，一桃，如同一枝報春的桃花，俏生生立于嚴寒之中，令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晚余姑姑好！”小福子很小聲地贊嘆。

雖然很小聲，祁讓還是聽見了，雙手背在后，目不聲地落在晚余臉上。

的臉凍得微微發紅，像上好的胭脂，烏黑的頭發沾染了白的霧霜，仿佛紅一夜白頭。

祁讓的心沒來由地一跳，像是有針在他心尖上扎了一下。

疼痛并不明顯，卻讓他皺起了眉頭。

這姑娘長得確實和姐姐有幾分相似，但氣質截然不同。

姐姐是公侯之家的嫡長，天生貴氣，一驕傲，如春日里盛放的牡丹。

而，則像塞外草原上隨可見的野花，看似弱，卻有著極強的生命力，縱然一時的冰雪嚴寒摧毀了，只要來年一縷春風，又會開得漫山遍野。

“皇上，時辰差不多了。”孫良言出聲提醒。

祁讓驚覺自己走神，掩飾地清了清嗓子。

“好好做事，不要因為最后一天就懶，朕中午回來若見不到你，就是你玩忽職守。”

他冷冷丟下一句話，被一群人簇擁著離開。

留在殿中值守的宮人不知道晚余穿這樣是皇帝的命令，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

“怎麼穿這樣來見皇上？”

“誰知道呢，今天原本可以不用過來的。”

“是不是舍不得走，想用引皇上將留下。”

“一個啞，再有什麼用，皇上還沒饞到這個份上。”

“那倒未必，我聽說皇上昨天為了……”

“頭接耳的干什麼，還不去干活！”胡盡忠走過來大聲呵斥。

幾個人立刻作鳥散。

胡盡忠笑瞇瞇地看向晚余：“晚余姑姑這麼一打扮，九天仙都要遜幾分。”

晚余見不得他的笑，默不作聲往殿而去。

幾個跟學規矩的宮神復雜地跟上。

們當中誰可以留下，原本昨天就該定下來的。

可們忐忑不安地等了一天，兩位總管都沒有發話，皇上那里更是沒有任何靜。

眼下，本來不用再來的晚余姑姑又穿這樣出現在乾清宮，讓們都有點不著頭腦。

難道晚余姑姑真的不想走？

可明明一直躲著皇上，對皇上很抗拒的樣子。

莫非是擒故縱，和皇上玩什麼你追我逃的小把戲？

若當真不走，們這些天豈不是白學了？

大家各懷心思，對晚余也沒了原先的尊重。

晚余無所謂，收拾好寢殿出來，站在廊下，著灰蒙蒙的天，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原本這個時候，應該和其他要出宮的姑娘們一起去各辦接手續了，可是現在，走不走得了都了未知。

“晚余，在這里發什麼呆？”有人從前殿過來，了一聲。

晚余回過神，見是乾清宮的奉茶宮素錦，便對微微蹲，算作招呼。

“走，吃早飯去。”素錦走過來，不由分說挽著的胳膊就走。

胡盡忠像個盯梢的，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素錦，皇上說了不許晚余姑姑懶，你要帶去哪里？”

素錦脆生生道：“吃飯怎麼能懶，皇上說了不讓人吃飯嗎，胡公公，您就在這里拿著當令箭了。”

“……”胡盡忠噎了一下，只得給兩人放行。

別看素錦只是個奉茶宮，可哥哥是前侍衛統領，胡盡忠輕易也不敢惹。

兩人沿著廊廡走遠，素錦看四下無人，才小聲對晚余說：“掌印讓我告訴你，吃過飯該接接，該辦手續辦手續，不要擔心出不去，他自有辦法。”

晚余心下一喜，從昨晚就提著的心終于放下來。

徐清盞自打創辦了東廠，替皇帝抄了幾個權臣的家，越發的被皇帝重，他的話皇帝十句能聽九句半。

既然他專程讓素錦帶話，想必是有把握的。

晚余放松下來，屈膝向素錦道謝，眼睛里笑盈盈有了神采。

素錦喜歡看笑，一笑，再霾的天似乎都有了亮。

“掌印的眼不錯，你穿這是真的好看。”扶起晚余，由衷地夸贊。

這裳是徐清盞通過的手給晚余的，也是那天，晚余才知道皇帝的奉茶宮都是徐清盞的人。

一面佩服徐清盞的本事，一面又擔心他手得太長，引起皇帝的注意，從而惹禍上。

兩人單獨見面的時候，也曾提醒過徐清盞。

徐清盞讓不要擔心，說他做這些本來就是為了護周全，等順利出宮了，他會把安排在皇帝邊的人都撤掉，保證不會有事。

可晚余還是不放心，便打著手勢讓素錦轉告徐清盞，千萬要謹慎行事，切不可為了暴自己。

用過早飯，晚余空回了趟值房，帶上自己的宮裝和出乾清宮的腰牌，同幾個相的宮一起去尚宮局辦手續。

幾個地方跑下來，順利拿到了明日出宮的放行條，看著上面準許出宮的字眼和大紅的印章，幾個姑娘控制不住心的激，抱在一起又笑又跳。

晚余也被們抱住，五年來第一次笑得如此明，連頭頂霧蒙蒙的天空似乎都亮堂起來。

那幾個姑娘今天不用當差，各自去和關系好的小姐妹話別。

只有晚余最凄慘，還要回到乾清宮繼續當差。

大家雖然同，卻也不敢質疑皇帝的決定，便叮囑小心行事，明天一早在宮門口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