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晚余忐忑不安地坐在自己房間的窗前，看著外面深沉的夜出神。

冷風從半開的窗子吹進來，本來就沒有熱氣的房間冷得像冰窖。

卻像是一點都不到，只是靜靜地坐著，期盼著黎明快快來臨。

這時，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停在的窗外。

晚余立刻站起，將窗子開得更大些。

黑暗中，約可見一個模糊的高大的人影。

“別擔心了，皇上喝醉了酒，在李人那里歇下了。”那人輕聲說道，聲音清冽中帶著幾分，是徐清盞獨有的嗓音。

晚余整個人都因為他這句話松弛下來，雙手合十默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走到門口，把門打開。

徐清盞進了屋，掏出火折子吹亮。

搖曳的火，映出他白璧無瑕的人面，那雙眼尾上揚的狐貍眼里映出兩簇火苗，說不出的魅。

他輕車路地走到床前，把床頭的油燈點亮，又從懷里掏出一個白瓷瓶打開，蔥白的指尖挑出里面的藥膏，拉過晚余，作輕地給涂抹在額頭上。

“你怎麼這麼傻，他若不想放過你，你就是把頭磕爛也沒用。”

晚余抿著，默不作聲。

徐清盞給抹完額頭，又將的右手抓過來，看著被燙得了皮，滲著的手背，眼里的心疼無以復加。

“坐下。”他將摁坐在床上，打算給上藥。

晚余指了指床頭的一個小藥瓶，示意他自己已經上過藥了。

徐清盞拿過藥瓶看了一下：“藥房的藥，小福子送的？”

晚余點了點頭。

徐清盞輕嗤一聲，隨手丟進紙簍，在面前半蹲下來，用自己帶來的藥給細細涂抹上去。

若非親眼所見，誰也不會相信，在外面呼風喚雨，殺人如麻的掌印大人，竟然會在一個宮面前如此卑躬屈膝。

晚余下意識要拉他起來，被他抬頭一個幽幽的眼神制止。

“當年我被人打得奄奄一息時，你不也是這樣給我上藥的嗎，我上的哪一道傷疤你沒見過？”

晚余便安靜下來，用悲憫的眼神看著他。

當年那個負重傷差點死在風雪中的小小年，誰能想到他有一天竟了令人聞風喪膽的掌印大人呢？

徐清盞一邊上藥，一邊慢悠悠地代：

“明日一早，他會在神武門外等著你，和你一起回家向你父母提親，你父母同意后，你們就立刻換庚，把親事定下并且把消息放出去，這樣即使皇上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他握住晚余的指尖，對著傷輕輕吹了吹，抬眼看：“記住了嗎？”

晚余點點頭，眼淚猝不及防地掉下來，砸在他白皙的手背上。

“我走了，你怎麼辦？”打著手勢問道。

徐清盞低頭看著手背上的那滴淚，半晌才抬頭對笑了一下。

“我一個閹人，還有什麼地方比皇宮更適合我嗎？況且我如今被皇上重用，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滿京城誰不看我的臉行事，你有什麼好擔心的？”

晚余張張，又無從說起。

不怕他人欺負，而是怕他孤單。

自己在宮里，兩人好歹是個伴。

自己走了，留他一個人在宮里形單影只……

“行了，我會好好的，你就不要替我心了。”徐清盞松開的手站起，“我走了，等你們的親事定下來，我再出宮去見你們，到時候咱們去老地方痛快喝一場。”

他看到晚余眼角還殘留著一滴淚，手指了，想幫去，最后卻又放棄，轉離開。

“……”

晚余還想說點什麼，他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

房門打開又關上，四周歸于安靜。

若非那個小藥瓶還放在床上，他就仿佛從沒來過一樣。

那就等出去以后再說吧！

反正以后有的是機會見面，到時候再說個痛快。

把藥瓶收起來，熄了燈，上床睡覺。

只要好好睡上一覺，天就亮了。

天亮了，就可以出宮了。

……

漫漫長夜過去，黎明終于到來，這一晚，后宮不知有多人夜不眠。

晚余在泛白的天里睜開眼睛，不敢相信這一夜真的平安過去了。

這會子，祁讓應該已經去上早朝了吧？

一刻不敢耽誤，起床洗漱梳頭，換好裳，拎著提前收拾好的包袱就走。

走了兩步，想起在宮門口還要搜搜包袱，往年常有人因為夾帶不屬于自己的東西被查出來，非但走不，還會被送去慎行司刑。

雖然沒有夾帶任何東西，但為防萬一，決定什麼都不要了，就兩手空空的出去，避免一切可能的患。

于是，提著包袱去了太平所向雪盈辭行，順便把東西留給雪盈，讓撿能用的用，不能用的就扔掉。

雪盈的臉比上回好了些，聽說晚余這就要走，拉著的手又是哭又是笑。

不敢耽誤的時間，略說了幾句話，就催快走。

晚余含淚抱了抱，便著心腸走了。

走到門口，聽到帶著哭腔說：“晚余，你一定要好好的，明年這個時候記得來接我。”

晚余嗓子梗得難，對用力點了點頭，匆匆而去。

一路疾行到了神武門，那里已經排起了長隊，有幾個太監守在門口檢查放行條，還有幾個太監和嬤嬤配合著搜搜包袱。

有的宮是各宮娘娘跟前當差的，平日里主子們多會賞賜一些金銀首飾。

無論得了什麼賞賜，都要去尚宮局登記存檔，到了出宮的時候，也要照著單子一一核對，確認無誤才能放行。

前面有個宮的東西對不上，被拉去了旁邊仔細盤問。

大家都替了一把汗。

晚余暗自慶幸這些年祁讓從來沒賞過自己任何東西，又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什麼東西都沒帶。

這樣才能從源上杜絕節外生枝。

眼瞅著前面的人越來越，很快就到了。

的心不可抑制地激起來。

徐清盞說那個人會在宮門外等，不知道現在到了沒有？

等下出去見到他，他會是什麼反應？

而自己又該作何反應？

穩妥起見，還是不要在宮門口相認吧？

那個闊別了五年的懷抱，要等到沒人的時候，才能放肆地撲進去痛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