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被人扶著去迎皇帝，還沒到門口，祁讓已經闊步走了進來。

他還穿著昨晚那件玄的龍紋鶴氅，本就頎長拔的個頭，在這華氣派的氅襯托下，更顯得高大威嚴，如山似岳，天子氣度充斥整個宮殿，所有人都跪伏在地，不敢抬頭。

他后跟著的不只胡盡忠，還有一個徐清盞。

徐清盞穿著掌印太監的大紅曳撒服，上面繡著五彩的云蟒紋飾，那蟒張牙舞爪的，配上徐清盞妖孽般的人面，囂張中著，反差強烈又相得益彰。

君臣二人往殿中一站，偌大的宮殿似乎一下子就被填滿了。

淑妃上前蹲行禮，目在兩人上掃了個來回，笑道：“徐掌印這張臉，本宮看了都眼紅，皇上再來永壽宮千萬不要帶著他，臣妾會吃醋的。”

祁讓手扶起，嗔怪道：“也就你敢在朕面前這麼說，換了旁人，朕定要割了他的舌頭。”

徐清盞委屈道：“淑妃娘娘眼紅臣，臣還眼紅娘娘呢，娘娘什麼也不用做，每天抱著貓烤著火聽著小曲品茗賞雪。

哪像臣風里來雨里去，提著腦袋給萬歲爺辦差，吃苦累不說，還平白被娘娘們記恨，說臣妖孽主，臣可真是冤枉死了。”

淑妃被他逗得咯咯笑，花枝地抱住祁讓的胳膊晃了晃：“皇上，您聽聽他說的都是什麼胡話，您要是不狠狠罰他，可就真的坐實了他的寵臣之名了。”

“好了，別鬧了。”

祁讓板著臉制止兩人的科打諢，目冷幽幽地落在跪著的江晚余上。

掖庭的裳樣式最為老氣，灰撲撲的沒有一點，純粹就是耐臟。

然而，即便這樣難看的裳，也掩不住的天生麗質，只是靜靜地跪在那里，就能一幅畫。

祁讓的手指在袖子里了，語氣涼涼道，“這人怎麼回事，朕不是讓在掖庭服役嗎，莫非又闖了什麼禍？”

徐清盞的笑容也瞬間收起，默默地看向晚余。

淑妃氣哼哼地撒起來：“皇上，這賤婢燙壞了臣妾最心的裳，臣妾都快氣死了，臣妾看一定是故意的，就是跟臣妾過不去。”

祁讓拍拍的手，拉著一同走到主位落座，視線卻不曾離開晚余片刻：“都到掖庭了還不安分，燙壞了主子的裳，你該當何罪？”

晚余跪了半天，膝蓋鉆心的疼。

心里明白，不管說什麼，祁讓都不會相信，這樣問不過是拿當個消遣，絕不會當真為洗刷冤屈。

可如果不回答，祁讓又會說無禮，從而遷怒于，對百般刁難。

不想激怒這瘋子，便磕了個頭，跪直，兩手比劃道：“不是奴婢燙壞的，奴婢仔細檢查過，確認無誤才上去的。”

“哦，這麼說來，是有人故意燙壞淑妃的裳來陷害你了？”祁讓漫不經心道，“你如今的份，值得別人冒這樣的險嗎？”

晚余自知自己如今份卑賤，可千真萬確是被人陷害的。

也相信香蕊的話，陷害的人就是胡盡忠。

胡盡忠是祁讓的狗，說到底還是了祁讓的指使，想屈服。

祁讓就是賊喊捉賊。

恨毒了他，若非自己單力薄，恨不得現在就撲過去和他同歸于盡。

祁讓著泛紅的雙眼，也讀懂了眼里的恨意。

認為是他指使人干的？

笑話！

他堂堂一國之君，有必要這麼做嗎？

他的火氣噌噌往上冒，卻在看到晚余那雙手時，又把火氣生生了回去。

昨夜燈昏暗，他看得不是很清楚，此時再看，紅腫得像胡蘿卜的十手指，加上手背上那塊沒了皮又泡在水里不能結痂的滲傷口，竟是那樣目驚心。

他的心不自覺了，想起梅花樹下，孩子在他懷里短暫的哭泣。

哭得那樣傷心，那樣彷徨，仿佛落陷阱無路可逃的羊羔，絕的淚水濡了他前大片的裳……

祁讓深吸一口氣，手臂輕輕了心口。

他今天忘了換裳，上面似乎還殘留著那人的氣息和淚痕。

他定了定神，手里的菩提珠串，開口仍是冷漠的嗓音：“那你說說看，究竟是誰陷害你？”

晚余自然不能說是祁讓本人，手指了指香蕊和胡盡忠。

祁讓沉著臉看向胡盡忠：“這里面怎麼還有你的事？”

胡盡忠跪下來，裝傻充愣地喊冤：“是啊，怎麼還有奴才的事呀？奴才忙著伺候萬歲爺，一刻都沒離開乾清宮，奴才可什麼都不知道啊！”

香蕊一愣，剛要開口，淑妃指著搶先道：“皇上，就是這個賤婢，臣妾問為何讓一個剛掖庭什麼都不會的人打理本宮的裳，說是胡盡忠讓這麼干的，因此臣妾才胡盡忠前來和對質。”

說罷又一指胡盡忠，厲聲道：“胡盡忠，你說，你是不是把手到掖庭去了？”

“冤枉呀娘娘！”胡盡忠看了眼香蕊，想也不想就矢口否認，“奴才本不認識這婢子，也從未去過掖庭，娘娘切不可聽信的胡言語，平白冤枉了奴才呀！”

香蕊聞言臉大變：“胡公公，我是香蕊呀，您怎麼會不認識我，你明明……”

想說你明明給了我銀子讓我刁難江晚余，怎麼能不認賬。

胡盡忠卻不給說出口的機會，狠狠一掌打在臉上：“什麼香蕊臭蕊，咱家沒見過你，你為何胡攀扯咱家？”

香蕊被打得角滲，直到這時，才意識到自己上了胡盡忠的當。

如果不能證明自己和胡盡忠私下有易，的小命就要代在這里。

可是，如果證明了自己和胡盡忠私下有易，私相授的罪名同樣會要了的命。

這是橫豎都得死呀！

想通這點，嚇得面如土，一邊磕頭，一邊哭喊：“皇上，娘娘，奴婢才是最冤的，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胡公公迫奴婢干的，他奴婢打罵江晚余，說是要讓江晚余多吃苦頭……”

“一派胡言！”

胡盡忠再次打斷，“你這賤婢死到臨頭還咬人，咱家和晚余姑娘共事多年，向來對照顧有加，這幾日更是為了的事碎了心，你以為皇上會信你的話嗎？”

他對著祁讓磕頭道：“皇上，奴才這幾日做了什麼您最清楚，您說句公道話，奴才是那落井下石的人嗎？”

祁讓不聲地撥弄著手里的菩提珠串，對徐清盞道：“如此蒜皮，朕多問一句都是浪費時間，你的人帶去審問吧！”

徐清盞躬應是，走到門口把來喜和來祿了進來，簡單吩咐兩句后，來喜和來祿便上前把香蕊架了出去。

香蕊當場就嚇懵了，要不是來喜和來祿作快，差點就當著皇上和淑妃的面尿子。

“皇上，娘娘，奴婢是冤枉的，奴婢上了胡公公的當，皇上饒命，娘娘饒命啊……”垂死掙扎，發出凄厲的聲。

可惜沒人愿意聽的冤屈，的很快就被堵上，被人拖死狗一樣拖出了永壽宮。

殿中宮太監嚇得大氣不敢。

晚余低著頭，想起香蕊這兩天對的打罵，著心腸沒有吭聲。

不是鐵石心腸，卻也不是菩薩心腸，香蕊那樣囂張跋扈，不顧他人死活，死了也是活該。

祁讓默默觀察著晚余的反應，見毫不為所，輕輕勾了勾角，幽幽道：“現在，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