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容玠，我好像要完蛋了

其實蘇妙漪剛走進院子的時候, 顧玉映就察覺到了，而且覺得容玠也察覺到了。

因為自蘇妙漪來了之後，他雖沒往那邊看, 可整個人卻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蘇妙漪要走，他才站了起來。

“顧娘子, 天已晚，你是該回去了。”

聽出容玠言語間的送客之意, 顧玉映錯愕了一瞬，不過很快就恢複如常，淡淡地點了點頭。

緩步往學宿外走, 蘇妙漪迎面走了過來, 臉看著不大好, 似乎是有些不願。

二人而過時, 顧玉映忽地想起什麽，開口喚道，“蘇娘子。”

蘇妙漪一愣, 轉頭看過來。

“聽說過兩日, 知微堂要在醉江月舉辦一個新書訂購會, 臨安城各家府上的夫人小姐都已收到了帖子。為何獨獨我顧府未曾收到？”

蘇妙漪心裏一咯噔，眉眼間的怨氣陡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心虛。

可見顧玉映問得一臉認真，似乎又不是要計較的意思，蘇妙漪定了定神, 解釋道, “我原以為……你會不大喜歡那種場合。”

顧玉映想了想，“那些高門貴，我的確不大喜歡。”

蘇妙漪松了口氣, 展笑開，“我就說……”

“可你的新書，我還是很好奇。”

顧玉映話鋒一轉，“所以兩日後，我能去醉江月麽？”

蘇妙漪的笑容僵了片刻，才訕訕道，“當，當然。顧娘子願意賞我薄面，知微堂榮幸之至。”

待顧玉映心滿意足地離開後，蘇妙漪才喪眉搭眼地走進小榭。

“來找我做什麽？”

容玠問。

蘇妙漪擡眼，終于看清了容玠那張臉。

數日未見，他倒是沒有旁人形容得那樣落魄憔悴，可仍是眼可見地清減了不。

他兩頰變得更加瘦削，五廓也有了鋒銳的棱角，此刻在微暗的天映襯下，更顯冷峭晦，竟人有些而生畏。

蘇妙漪只和那雙黑沉的眼眸對視了一瞬，便匆匆移開目，“縣主和青雲托我送些東西給你，如今東西帶到了，我也該走了。”

容玠看向站在小榭外的遮雲，以及他手上的包裹和食盒，“那你呢？”

蘇妙漪沒明白他的意思，“什麽？”

“東西都是們帶的，那你帶了什麽？”

蘇妙漪一愣，又轉眼對上容玠，不可置信地，“……容玠，你不會真把自己當我的兄長了吧？我為什麽要給你帶東西？你去了哪兒，了什麽苦，我難道會關心麽？”

容玠看了片刻，才涼薄地扯扯準角，“也對。”

他轉，回到案幾邊坐下。

就在蘇妙漪以為他會打發自己離開時，他卻又開口了，“你不關心我，我卻關心你。我不在的這段日子，你都做了些什麽，從回臨安那一日起，一項一項，事無巨細地說來聽聽。”

蘇妙漪微微睜大了眼，“你有病吧？我為何要向你彙報這些？！”

容玠眼眸微垂，并不看，“蘇妙漪，若有一個人知曉了你最重要的，你會如何做？我以為，若此人一舉一、一言一行都在掌控之中，那尚可留有餘地。反之，便連一線生機都不可留。”

恰好天邊最後一霞消失，容玠那雙淩厲的眉眼遽然暗下。

下一刻，蘇妙漪踢開了他對面的凳子，木然坐下。

左右沒做什麽虧心事、沒說什麽不該說的話。既然正不怕影子斜，那此刻要做的不就是嘮家常麽？

容玠要聽，說便是。

蘇妙漪一邊安自己，一邊開口，以不帶毫、平鋪直敘的冰冷口吻。

“回臨安城第一日，我向我爹打聽了當年的矯詔案，但我什麽都沒告訴他。第二日，我開始試用那些從婁縣帶回來的桂花墨，最初只印了一張紙，江淼聞了打噴嚏，蘇安安覺得不如換紅燒的味道……”

蘇妙漪的聲音雖冰冷，可說的一字一句組合在一起，竟還是那樣生而鮮活。

容玠眸微，側將手肘搭在扶欄上，屈指抵著自己的額角，緩緩閉上了眼。

有那麽一瞬，他竟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婁縣，回到了那段失去記憶、沒有背負的日子。那時他的世界裏，永遠有一個圍著他打轉、在他邊絮絮碎語的蘇妙漪，而他唯一的喜怒哀樂，也只有蘇妙漪……

遮雲抱著包裹和食盒，就在小榭外的臺階上坐下，也剛剛好能聽見蘇妙漪的碎碎念。

公子說要事無巨細，這位蘇娘子還真就不厭其詳地說了一堆瑣事：從如何嘔心瀝地設計新書版面，到怎麽親自手裝幀，給工人們做示範，再到是如何對付綢緞莊那個狡詐的白掌櫃，如何賺臨安城各大商鋪的宣傳費……

遮雲聽著聽著，耳朵都豎了起來，竟覺得這比在茶肆酒樓聽說書還帶勁。

蘇妙漪說得口幹舌燥，終于停下來，想要給自己倒杯茶喝，可一轉眼，的目就落在了容玠上。

容玠仍是最初那個姿勢，撐著額，閉著眼，可眉宇間的晦之氣卻消散了些許，反而是疲乏裏著一平和。

蘇妙漪一愣，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見他呼吸清淺、無于衷，這才意外地得出一個結論——容玠睡著了。

這人要彙報行蹤，自己卻聽睡著了？！蘇妙漪的家長裏短，在他眼裏就這麽索然無味？

蘇妙漪暗自咬牙，生出一種將茶水潑到容玠臉上的沖，可手指剛一住茶盅，又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若將容玠潑醒，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

蘇妙漪驀地松開手，提著擺站起，躡手躡腳地往小榭外走去。

遮雲回頭，詫異地，“蘇……”

“噓！”

蘇妙漪趕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往後指了指。

遮雲不解地回頭。

看清小榭裏靠著扶欄沉沉睡去的容玠，他驀地睜大了眼，表愈發震愕。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從出發去汴京那日算起，公子已經有大半個月寢不安席、寤寐不寧了，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心安神定……

遮雲又驚喜又心酸，還想說些什麽，可一收回視線，蘇妙漪已經不見人影。

***

三日後，碧空如洗，天朗氣清。

醉江月又派出了那支曾經為雲娘子造勢的游行隊伍，在主街上舉著招幌、敲鑼打鼓。不過這次幌子上卻不止有醉江月，還有知微堂！

“知微堂新書訂購會”幾個字，甚至比醉江月還要醒目，引得主街兩側的行人紛紛駐足。

而醉江月門外，也立了一塊更招搖更致的招牌。招牌上不僅有“新書訂購會”的時間地點，還有一句話：“是何書也？只為子編刻。”

不子都被這句話吸引了過來，也想進醉江月看看這專為子編刻的新書究竟是什麽樣，然而卻被醉江月的仆役攔在了樓梯口。

“有名帖者，方可上樓。”

子們不甘心地嚷了起來，“什麽名帖？哪裏來的名帖？”

“若無名帖，便請移步到一旁簽。中簽者上樓，未中簽者也可得到一枚絹花，憑此絹花，下次去知微堂可以抵扣十文錢！”

聞言，衆人的目齊刷刷看向樓梯側邊。

一穿玄袍的英俊青年站在那兒，大喇喇地倚靠著樓梯，姿態瀟灑，舉手投足間還帶著些江湖氣——

正是換了新，好好捯飭過一番的淩長風。

淩長風一手撐著簽箱，一手撥著自己額前垂下的劉海，有些百無聊賴，又有些想不通。

簽這種事，也一同給醉江月的雜役就好了，為何非要讓他像個守門神一樣站在這兒？

淩長風正想著，忽然察覺到不對勁，一擡眼，就見一群姑娘們興沖沖地朝他圍了過來。

穆蘭拿著名帖走進醉江月時，剛好瞧見淩長風被包圍的這一幕。

他邊，中了簽的子興高采烈往樓上走，而未能中簽的子從他手裏接過絹花，眼角眉梢竟也帶著些喜氣。

……男/人。

蘇妙漪為了多賣幾本書，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穆蘭暗自腹誹了一番，才徑直上了樓。

今日，知微堂占用了醉江月三樓最好的雅間，也就是當初雲娘子初亮相時的雅間。不過裏頭的陳設布置，已經完全按照蘇妙漪的要求重新布置過了。

所有帳簾都換了水墨印染的輕紗，四周陳設架上的致也都換了書冊和文房四寶。

至于原來用來呈放“輞川芳菲盡”的桌案，也早就被撤去了，空出來的位置整整齊齊地放了好幾排朱漆圈椅。

除此以外，雅間四周還擺了一圈的烏木邊花梨心條案。條案上呈放的分別是新書用的紙、墨，以及裝幀用料，還有一小部分刻板和書稿。

每個條案前，都著蘇妙漪早已經寫好的介紹語。

早到的夫人小姐們都沒有落座，而是三三兩兩地繞著雅間走了一圈，最後駐足在自己最興趣的條案前。

吸引人最多的便是裝幀用料，其次是桂花墨。

子們圍在一議論紛紛，愈發好奇蘇妙漪究竟做了本什麽樣的書。

“溫夫人，這邊請。”

“齊娘子，你今日的妝真是好看！”

蘇妙漪就站在雅間門口，笑意盈盈地和客人們打招呼，直到看見走進來的穆蘭，快要笑僵的臉才略微收了收。

“怎麽才來？等你半天了！”

穆蘭擡了擡下，趾高氣昂地，“你懂什麽？今日這種場合，最後一個出場，方能有萬衆矚目的派頭。”

“那要你失了。”

蘇妙漪撇撇，低聲音，“還有位祖宗沒到呢……”

穆蘭狐疑地往後張，“哪位祖宗？”

“顧、玉、映。”

“顧玉映什麽時候你祖宗了？”

蘇妙漪嘆氣，和穆蘭竊竊私語，“顧玉映是第一才，我在面前賣書，那不就跟班門弄斧一樣？實話告訴你，自從說要來，我這心就一直不上不下，咚咚直跳……”

穆蘭詭異地看了蘇妙漪一眼，擡手就去揪蘇妙漪的臉皮，卻被蘇妙漪一掌拍開。

“做什麽？”

“看看你是不是什麽人假扮的……蘇妙漪做事什麽時候擔驚怕過？”

“……”

蘇妙漪抿，還想說什麽，目卻是忽然一滯，隨即撇下穆蘭，又堆起一臉客套笑容迎了出去，“顧娘子！”

隨著顧玉映的到來，和樓下最後一張通行券被完，雅間裏排布的圈椅已經全都坐滿了。

蘇妙漪朝候在門口的蘇安安看了一眼，蘇安安便心領神會地關上了門。

“在座諸位願意賞臉來參加知微堂的新書訂購會，妙漪在此先謝過了。”

蘇妙漪站在堂中央，笑著掃視了一圈，“想必諸位方才已經看見了，這四周條案上呈放的，便是知微堂這次新書的各種用料，現在諸位是不是都很好奇，這些用料究竟會組合一本什麽樣的書？”

此話一出，在場衆人又七八舌地議論起來。

“是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香味的墨。那整本書是不是都飄著桂花香？馬上就要到中秋了，若買本這樣的書放在屋子裏，豈不是連折桂都省了……”

“不止是墨，那紙也比我平常翻看的書更輕薄細膩些。”

“這紙啊墨啊的，都不要！最讓我好奇的還是裝幀用料！蘇娘子，為何一本書的裝訂，還要用到絹緞？”

“對對對！絹緞也就罷了，竟然還有珠子和流蘇。這賣的不像是書，倒像是首飾！”

衆人討論不出個結果，反而被勾得更加心難耐，于是又看向蘇妙漪。

“蘇娘子，你就別賣關子了，快點將這新書拿出來吧！”

蘇妙漪笑著應了一聲，拍拍手。

蘇安安便從屏風後端出了一方蓋著緞布的托盤。

蘇妙漪走過去，一邊擡手掀開緞布，一邊介紹道，“此次訂購會，知微堂會推出兩本新書。”

緞布被掀開的一瞬，衆人都忍不住坐直了，略微長了脖子，後排甚至有人好奇地站了起來。

托盤上，左邊擺著的是一卷系扣著流蘇結的複古卷軸，右邊則是一本方方正正的書殼，但卻用明豔的絹緞包裹，又在其上綴以珠玉，花團錦簇、繁複華麗……

所有人的視線都不自覺被右邊那本吸引了過去，連連發出驚嘆聲。

蘇妙漪擡手，率先拿起右邊的這本，“既然大家都對這本更興趣，那便先看這一本。”

當著衆人的面，撥開系扣，將那著絹緞的書殼緩緩展開，裏頭的書頁裝幀，竟是將如今最為流行的包背裝與已經過時的經折裝相結合！

絹緞的書殼部分采用經折裝，一前一後反複折疊了五次。而在每一折的正面，都上了一本薄薄的包背裝卷冊……

這一裝幀手法，莫說是臨安城，便是在汴京也從未出現過，衆人十分稀奇。

“此書名為《孽海鏡花》，是話本的第一冊，一共有五卷，每一卷單獨冊。”

說話間，蘇妙漪竟是將第一卷從那書殼上取了下來。

衆人一愣，這才意識到這每一卷冊并非是粘在書殼上，而是被在絹緞的袋裏，可以隨意取下。

“這冊書雖是新人新本，但我敢說，論故事之曲折、節之離奇，恨之糾葛，如今任何茶肆戲樓，都絕對沒有能與之一爭的故事。”

蘇妙漪揚了揚手裏的第一卷單冊，笑道，“所以為了不洩後面的故事走向，此刻我只能給在座諸位先傳閱這第一卷，不能更多了。”

第一卷從前排開始往後傳。第一位夫人才看了一行字，便被勾住了，竟是有些不舍得往旁邊傳，而後面的人也愈發好奇，忍不住催促起來。

蘇妙漪就在一旁靜靜地等著，觀察著每個人的反應，幾乎沒有一人是主將書卷往下傳，而都是被催促著不得不手。

“蘇娘子，這《孽海鏡花》我現在就要訂！何時能取？”

此話一出，翻看過第一卷的人都坐不住了，紛紛嚷嚷著現在就要訂購。

蘇妙漪原本還懸著的一顆心終于落回原地，角的弧度也愈發擴大，“諸位莫急，這還有第二本沒看呢。”

衆人的目終于再次落回托盤上，只覺得與《孽海鏡花》的致富麗比起來，另一本平平無奇的卷軸遜不。

蘇妙漪也看出們的心思，于是慢條斯理地解開了卷軸上的系扣，“這本名喚《金風玉》。莫要小瞧了這一本，裏頭也是大有乾坤……”

話音剛落，那系扣被解開。

蘇妙漪手腕微微一用力，長卷倏然抖落。就在卷軸被抖開的一瞬，粘在卷底、逐頁相錯的紙頁映衆人眼底——

隨著一陣微風掠過，芬芳馥郁的桂花香氣撲面而來，那鱗次櫛比的雪白紙頁也頓時靈翻飛、婉若游龍！

而再定睛一看，每頁紙微微翹起的側邊都印著圖紋，連在一起竟是幅仕圖，而麻麻的墨字則“龍鱗”狀的仕圖裏若若現……

滿座皆驚。

雅間短暫地寂靜了一瞬，接著便發出比方才更熱烈的氣聲和贊嘆聲。

若說前一本們還能看出是經折裝和包背裝的結合，那這一本的裝法卻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這，這是什麽……”

穆蘭忍不住問道。

“是龍鱗裝。”

一道清冷的聲替代蘇妙漪回答。

衆人循聲去，卻見是靜坐在角落裏的顧玉映。與其他人的驚豔興不同，此刻的神仍是波瀾不驚，甚至是冷淡的。

“兩朝之前，詩歌多用這種裝幀。可因其手法複雜、耗費人力，如今世面上已經再也看不見這種龍鱗裝了。”

蘇妙漪頷首，“顧娘子說得沒錯。這本《金風玉》摘錄的也是古往今來、風弄月的清詞麗句，所以我才想到了效仿書中記載過的龍鱗裝……”

有人恍然大悟，有人仍是似懂非懂。

“我不懂什麽龍鱗裝，我只知道這兩本書做得太漂亮了……今日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在座的不論是高門貴，還是中簽的平民子，都七八舌地議論起來。

“是啊，這兩本書從書封到裝幀，知微堂的花樣還真多！”

“要我說，這書買回去，就算不讀，擺在那兒當擺設也好啊。”

“不僅好看，還香呢……你聞聞，這屋子裏現在已經全都是桂花墨的香味了！”

“蘇娘子，我現在可以訂購了吧？快快快，我可是第一個說這話的人，不如今日就將這兩本給我吧？”

一語驚起千層浪，衆人紛紛起，爭先恐後地朝蘇妙漪擁了過來。

蘇妙漪被這陣仗嚇得後退了一步，連忙將本書給蘇安安帶回屏風後，隨即才笑著攔住衆人，“諸位夫人娘子，聽我說，這兩本可是要放在知微堂做樣本的，只看不賣。還有，這兩本書的本高，所以價格也不菲，金風玉的售價是八十文，孽海鏡花是一百文，可若兩本一起買，便是一百五十文……”

聽了這價格，人群中明顯有子遲疑了，與邊之人竊竊私語。

“一百五十文……這是不是太貴了？”

“是啊，尋常買本書可只要幾十文。”

穆蘭聽見了這些話，忍不住說道，“一百五十文買兩本書，你們覺得貴了。可尋常買件裳、買個首飾，還不止這個價呢……這兩本書如此稀奇，我寧願買些脂，也要將它們帶回去收藏。”

這番話頓時說到了不人的心坎裏，于是在場連遲疑的人都沒了。

蘇妙漪和穆蘭對了一眼，又不聲地移開視線，“至于第一批新書，凡是今日在名冊上登記，了定金五十文的。三日後，知微堂都會派人直接給你們送到府上，也省得你們去我那小小書肆，與男子們挨挨……”

聞言，衆人又是一番慨，連聲贊蘇妙漪心細。

將兩本書安置好後，蘇安安便拿著紙筆坐在了雅間側邊，給在場的子們登記住址。

蘇妙漪退到一邊，著迫不及待定金的夫人小姐們，總算是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決定要做這套新書前，找不子填了份問卷，最終得出一個結論，們願意買的書，第一，要好看，第二，還是要好看。

第一個好看，是說容上一定要淺顯易懂、輕松解悶。

第二個，則是版面裝幀一定要，且不是那些文人墨客眼裏的，而是能與首飾鋪子裏那些盛裝脂香膏的妝匣一較高下的。

如此，才能這些夫人小姐們不得不買單。

此外，也是想通過這套不計本、價格高昂的新書，打破如今臨安城對知微堂只做賤價書的印象。

此刻看來，這個計劃應是大獲功了……

可還未等蘇妙漪一口氣嘆盡，視線一轉，竟是剛好對上一雙冷靜犀利的眼眸。

……是顧玉映！

蘇妙漪心裏一咯噔。

整間屋子裏，只剩下顧玉映一人還坐在圈椅中，冷冷地著，似乎沒有一一毫要登記購書的意願。

看來是新書沒能這位顧娘子的眼了……

蘇妙漪正糾結著要不要走過去，面地說些客套話，顧玉映卻終于起朝走了過來。

“……顧娘子。”

蘇妙漪迎了幾步，客氣地笑道，“今日的訂購會就到此結束了，顧娘子方才是如何來的？可要乘我知微堂的車回府上？”

既知道顧玉映看不上自己的書，才不會自討沒趣。只要不將話頭遞給顧玉映，難道還能直截了當說這兩本書不行麽？

可惜，顧玉映卻不是這麽想的。

“玉川樓那場競藝，我聽我爹念叨了很久。我本以為，你也是個用心做書、率真赤誠的子。所以當我知曉你要為天下子做書時，我是真的很欽佩，也很期待……”

顧玉映蹙眉，一字一句道，“可蘇妙漪，你真的讓我很失。”

屋倏然一靜。

蘇妙漪變了臉，垂在側的雙手猝然攥。

方才還鬧鬧哄哄、搶著要登記的夫人小姐們也像是瞬間被點了啞xue似的，齊刷刷朝這邊兩相對峙的顧玉映和蘇妙漪看過來。

顧玉映似乎并不在意這是什麽場合，也不將這屋子裏的其他人放在眼裏，只是盯著蘇妙漪。

“是何書也？只為子編刻。”

將樓下招牌上的那句話又念了一遍，“只為子編刻的書，就是用一堆靡麗的金玉綾羅，用浮華的裝幀技藝，去包裹阿世俗的風花雪月、恨海天？”

“只為子編刻的書，就是將其當做鋪裏的，首飾店裏的珠寶，不求傳道施教、豁目開襟，而只求悅目娛心、作集藏之用……”

“只為子編刻的書……”

顧玉映諷笑了一聲，眼角眉梢都帶著冰雪，“便是如此虛有其表、華而不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