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容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六合居的馬車徑直駛回了城, 在知微堂門口停下，江淼和蘇妙漪回了知微堂，容玠則是轉進了府學。

三人分道揚鑣, 別無他話。

“容玠方才說的話，你也都聽見了。”

蘇妙漪意有所指地對江淼說道, “你若以後再去六合居，當心些, 最好帶上我……”

江淼不解，“為何？那位容大公子不是說六合居裏住的是位德高重的老前輩麽，這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蘇妙漪恨不得把江淼的腦殼撬開來看看, “若是個年輕缺心眼的, 聽信你的鬼話也就算了。人家老——前輩, 怎麽可能被你騙得團團轉？定是別有企圖！”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走進知微堂。

“一個老男人, 每年總是將個年輕小姑娘去自家宅子裏，好吃好喝伺候著，也不面, 只要隨口胡謅幾句鬼話, 就奉上一整匣金子, 你覺得是為什麽？”

江淼蹙眉沉思。

一旁撥著算盤正在盤點賬冊的蘇積玉卻是漫不經心開口了，“那還能是因為什麽？自然因為骨之親、舐犢之。”

此話一出，江淼和蘇妙漪都僵住了。

二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看向蘇積玉。

“所以……”

江淼愣愣地，“那六合居裏的人, 有可能是我親爹？！”

蘇妙漪：“……呃, 雖然我覺得這個思路有些道理，但我其實不是這個意思。”

江淼似是遭了巨大的沖擊，什麽都聽不進去, 自顧自地朝樓上走去，裏還喃喃地念叨著，“是啊，我怎麽從來沒想過……我的親爹……”

蘇妙漪目送江淼上樓的背影，言又止，“不是，爹不爹的，這件事還有待斟酌啊。”

回應的卻只有一聲摔門的靜。

蘇妙漪嘶了一聲，忍不住看向蘇積玉。

蘇積玉撥著算盤的作一頓，訕訕地，“爹說錯話了？”

蘇妙漪出一言難盡的神，“好像也沒錯。但這事的走向怎麽……如此詭異？”

蘇積玉不明所以，蘇妙漪也懶得再同他解釋，剛要轉上樓，鄭五兒卻來了。

這時候知微堂裏沒客人，蘇妙漪便在角落的搖椅上坐下，朝鄭五兒出手，“今日來得這麽早，看來定是有大新聞咯？”

“蘇老板……”

鄭五兒的表有些詭異，將一張紙遞給蘇妙漪，“你先看看這個吧。”

見他神不對，蘇妙漪狐疑地接過那張紙。只是掃了一眼，臉上的笑意便消失了。

這是一張與知微小報尺寸相當、排版差不多，就連容標題也風格相似的小報，可最左下角印著的卻并非知微堂的印鑒，而是“玉川見聞”四個字。

鄭五兒小心翼翼打量蘇妙漪的臉，解釋道，“今日午間，玉川樓的人便在街上兜售他們自己刻印的小報，還說往後每日午時，他們都會沿街兜售小報，價格比咱們的知微小報低一文錢……”

蘇妙漪挲著手裏的紙張，一言不發。

“還有之前為了宣傳版面與我談價的一些商鋪，見玉川樓出了小報，便不願付定金了，上說著再看看，實際上我打聽到，他們都已經和玉川樓談妥了。”

鄭五兒憂心忡忡，“所以蘇老板，咱們今日的小報，還賣麽？”

蘇妙漪回神，抖了抖手裏那張玉川小報，“賣，當然要賣。總不能因為旁人東施效顰，就了自己的節奏。”

鄭五兒苦著一張臉，“可我今日搜集的新聞，都已經在他們這張紙上了……”

蘇妙漪沉片刻，“雲娘子今日給了你什麽消息？”

“雲娘子的消息，也與玉川樓重複了。哦，不過還有件事！”

鄭五兒忽地想起什麽，“雲娘子過兩日要去汴京了，聽說是汴京有位權貴請去做壽宴。玉川樓與醉江月是死對頭，自然不會替雲娘子誇耀這些。”

蘇妙漪點點頭，“那今日便著重說說雲娘子要去汴京這樁事。”

“今日靠雲娘子應付過去了？那明日呢，明日怎麽辦？”

鄭五兒著手，比蘇妙漪還焦心。

蘇妙漪卻往躺椅上一靠，仍是一副淡然之的模樣，“我會想辦法，在版面和容上再做些獨特的花樣。不過既是小報，最要的還是新聞。往後咱們要盡可能找到玉川樓得不到或是來不及發的消息。”

鄭五兒頓時倍力，臉都灰了，咬牙切齒地罵起了玉川樓，“這分明是咱們知微堂的點子，他們直接了過去，當真不要臉……”

“做生意便是如此。想要一家獨大，沒有競爭，那是不能夠的。”

蘇妙漪一邊琢磨著玉川樓的小報，一邊安鄭五兒，“行了，你快去看看今日下午還有沒有什麽新冒出來的消息，若能搶在今晚發出去，咱們便不會輸玉川樓。”

鄭五兒應了一聲，卻沒有立刻離開。

蘇妙漪的目從小報上移開，看向原地踟躕的鄭五兒，這才發現他今日似乎格外焦躁，而且這躁郁還不止是因為玉川樓。

“怎麽了？還有別的事要同我說？”

鄭五兒有些局促地著手，言又止，“蘇老板，你能不能借我些銀錢？”

蘇妙漪一愣，終于放下手裏的小報，詫異地打量鄭五兒。

鄭五兒被看得眼神愈發飄忽，“或者，預支我下個月、下下個月的工錢也行……”

“都可以。”

聽見蘇妙漪毫不猶豫的應準，鄭五兒雙眼一亮，驚喜地擡頭看。

可這驚喜之卻在聽見蘇妙漪後半句時，倏然頓滯了。

“不過鄭五兒，你得告訴我，借這些錢做何用。”

蘇妙漪定定地著鄭五兒，似是要將他整個人看穿。

鄭五兒果然心虛起來，甚至不敢看蘇妙漪，倉促地低下頭，轉就走，“那，那算了……蘇老板，你就當我今日什麽都沒說過……”

蘇妙漪蹙眉，喚了一聲，“鄭五兒。”

鄭五兒卻是頭也不回，徑直跑出了知微堂。

蘇妙漪忍不住站起了，後的搖椅輕晃。

蘇積玉走過來，“這孩子怕是有什麽難言之。你也是，為何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蘇妙漪眉頭鎖，“爹，我從未苛待過鄭五兒，他自從替我做事後，所賺的工錢加上分，已經夠普通雜役忙活幾個月的了。可盡管如此，他竟還是不夠用，還要預支工錢……”

被蘇妙漪這麽一說，蘇積玉也愣了愣，“是啊，他這麽小的年紀，怎會有如此大的開銷？”

蘇妙漪角抿了一條直線，神凝重，“能短時間將這些錢耗得分文不剩，那定是與吃喝嫖賭沾了邊……爹，我是怕他誤歧途。”

蘇積玉嘆了口氣，“這倒是有些棘手了。”

蘇妙漪垂眼，又看向自己手裏那張玉川小報，默不作聲地坐回了搖椅上，心事重重。

***

夜落幕、華燈初上。

隔著一條街相峙的醉江月和玉川樓客來客往、歌舞升平，基本是平分秋、不相上下。

玉川樓三層，武娘子特意又人打開了那扇正對著醉江月的窗，神自得地坐在窗前，似乎在等些什麽。

不多時，鄭五兒便帶著些他那些兄弟們出來了，人人手上都拿著厚厚一沓知微小報沿街賣。只是今日搭理他們的食客明顯了許多。

武娘子勾了勾，手裏著一張玉川樓仿照的小報，“不過一張紙而已，蘇妙漪能做，我也能做。有何了不起的？”

話音剛落，醉江月裏卻忽然有了靜。

武娘子定睛一看，竟是幾個雜役擡著一塊巨大的展示牌走了出來，立在醉江月門口。牌子上方赫然是“知微留言板”幾個字。

這展示牌吸引了一些人駐足，鄭五兒也不賣報了，而是走回來，扯著嗓子向衆人解釋，“這塊留言板，是供大家討論今日見聞所立。但凡是買了我們知微小報的，都可以來我這兒領取箋紙，寫下您的高見，在此……”

此話一出，便有人覺得稀奇，紛紛圍了上去。

其中一個已經買過知微小報的男人率先找鄭五兒領了紙筆，刷刷刷便寫下一條留言，給鄭五兒。

鄭五兒瞧見那留言，猶豫片刻，到底還是將它上了留言板。

衆人仰頭向這第一條留言：“難道只有我一個人覺得雲娘子的廚藝比不上玉川樓的武娘子麽？不過是勝在一些花招上，去了汴京便要原形畢咯！”

看清這幾行字後，留言板前的人群頓時一片嘩然。

要知道此刻進醉江月的人，大多都是醉江月的常客，也是雲娘子的忠實追隨者，讓這留言大喇喇掛在醉江月門口，簡直就像是他們被打了臉一般！

“雲娘子又不是第一次去給別人家做席面！如今臨安城這些高門大戶，基本都去過，聽說回回都能得兩倍的賞銀！”

“就是，你當那些大戶人家都是傻子不！”

人群裏，盡是為雲娘子打抱不平的人，說得起勁了，便隨手掏出幾文錢買了知微小報，接二連三地找鄭五兒留言。

眼看著那留言板上的箋紙越來越多，武娘子驀地站起，臉上的得意之然無存，取而代之的則是妒恨。

“蘇妙漪……”

暗自咬牙，轉頭朝一旁侍候的婢怒叱道，“鄭家的事辦得如何了？！”

婢嚇得微微一，連忙道，“娘子，已經手了，不日便會有結果。”

武娘子這才下怒火，拂袖離開了窗前。誰料剛走到樓梯口，差點被一忽然竄出來攔路的雜役撞上。

武娘子眉頭一豎，正要發怒，那雜役卻是雙手奉上一封書信，聲音得極低。

“娘子，是汴京的傳信。”

武娘子面上的怒意倏然一僵。

***

“靠一個留言板就扛住了玉川樓，你的花招還真是不。”

幾日後，醉江月的雅間裏，穆蘭、蘇妙漪還有顧玉映、江淼圍坐在一起打牌九。

蘇安安則捧著一疊餞坐在蘇妙漪後，吃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出手想指點蘇妙漪，卻被輕輕拍開。

“不過我猜玉川樓也沒那麽容易罷休吧？”

穆蘭說道，“他們能做出和知微堂一模一樣的小報，那效仿你擡出個一模一樣的留言板，也不是什麽難事。”

蘇妙漪不甚在意，“隨吧。我的花招也不止這一個，學都來不及學。”

顧玉映卻是有些擔憂，“從經商的角度來看，這留言板的點子的確不錯，可妙漪，我卻擔心這會給你招來禍患。”

蘇妙漪翻牌的作微微一頓，轉頭看向顧玉映，不解地，“禍患？”

顧玉映點點頭，“這兩日我也時常來醉江月看這留言板，發現上面全都是些無謂的爭執和罵戰，而且用詞比尋常吵架還要尖銳……”

穆蘭冷哼一聲，“若是面對面吵架，還要顧忌這個顧忌那個。可在這留言板上箋紙，又不用留名姓，不論說了什麽，旁人也追究不到你，他們自然就肆意妄言了。”

“留言板上的戾氣太重，我覺得不是什麽好事。”

顧玉映看向蘇妙漪。

蘇妙漪眉頭微蹙，若有所思。

“我贏了，給錢。”

就在這時，對面的江淼沒打采地翻開底牌，朝其餘三人攤開手。

“你這又是怎麽了？跟霜打了似的？”

穆蘭這才注意到江淼的不對勁。

江淼眉梢低，頂著兩個黑眼圈，“連著做了幾天夢了，每天都會夢見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變我親爹。”

穆蘭和顧玉映不約而同看向蘇妙漪。

蘇妙漪解釋不清，只能擺擺手，“……不用管。”

四人重新洗牌。

蘇妙漪嘆氣道，“你們方才說得有道理。明日我就告訴鄭五兒，讓這些人留言時必須附上自己的姓名。只是如此一來，願意留言的人怕是就要大打折扣了……”

撐著腦袋，出幾分苦惱的神。

見狀，顧玉映又給出主意，“其實知微堂和玉川樓打擂，就是你與武娘子的較量。妙漪，你該仔細想想，和武娘子相比 ，究竟哪裏才是你的長。”

“啊，的長就是比武娘子更摳門。”

穆蘭冷嘲熱諷。

江淼面無表，“我算過了，的命應該比武娘子長。”

蘇安安也舉手話道，“姑姑的臉比那個武娘子長！”

蘇妙漪：“……求求了，你們閉吧。”

最後一個開口的是顧玉映。

“依我看，你的長是頭腦和眼界。”

顧玉映神認真，“既然知微堂和玉川樓收集消息的速度不相上下，那知微堂不妨嘗試把每條新聞都做得更深更細。”

蘇妙漪一愣，立刻放下手裏的牌九，轉向顧玉映，“說說看。”

“就拿聖上振興學的政令來說。人人都能散步這條政令，可聖上為何要振興學，這條政令的真實意圖，還有未來幾年，這條政令究竟會給哪些人，帶來哪些影響，這卻不是人人都能想到的。”

“再譬如，同樣一樁兇殺案，人人只知兇手是誰，可你卻能公開一些府衙破案的細節，將這一案與往年類似的案件做些比較，警醒世人知禮守法，免遭橫禍……這便又勝出一籌。”

蘇妙漪眼睛一亮，只覺得醍醐灌頂，恨不得當即給顧玉映磕一個。

“我算看出來了……朋友還是要良師益友，有些損友便是絕了也無所謂。”

蘇妙漪地捧住了顧玉映的手，眸盈盈，深地如同剖白心跡，“我只要有你一個就好了。”

除了顧玉映以外，其他人皆是一陣惡寒。

正是夜市最熱鬧的時辰，醉江月人滿為患，還有不人在外面坐著等裏頭的位置空出來，街對面的玉川樓同樣如此。

等空位的食客，加上特意來醉江月買小報、讀寫留言的行人，街道上愈發擁，幾乎將整條街都塞住了。

人流越緩慢，在留言板前駐足的人就格外多。

“五爺，今晚的人好像格外多……”

醉江月裏負責替鄭五兒打下手的雜役忍不住奇怪地嘖了一聲，“逢年過節的也未必有這麽多人。”

鄭五兒似是有些心不在焉，撥著手裏的箋紙，“也許是因為我們知微堂的留言板吧……”

“不知怎麽回事，我這左眼皮直跳，心裏七上八下的。”

鄭五兒像是忽然打了個激靈，站起，將箋紙塞進那雜役手裏，“你先看著，我急。”

轉眼間，鄭五兒的影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玉川樓也陸陸續續進了不食客。盡管生意比醉江月略微差一些，可樓仍是沸反盈天。

武娘子帶著一衆幫廚，浩浩走進了二樓西邊最大的宴廳。

宴廳的門一推開，目盡是些穿著襕衫的府學學子，上座則是坐著幾個學，而學正中間坐著的，則是一穿著圓領寬袖衫袍的青年。

不學子都圍簇在他側，舉杯恭賀，“楊兄，不對，如今該稱一聲楊大人了。今年科舉，你可是我們臨安中榜名次最高的一個，過了西子書院那些自命不凡的，當真是長臉！”

中榜的楊姓學子如今已經踏場，言行舉止便不再似讀書時那般張狂，而是圓謙卑了不，笑道。

“哪裏哪裏，楊某能有今日，還要多虧諸位先生的教導，還有各位同窗的指點。”

說著，他的目忽然瞥見一道青影，頓時補充道，“若是容大公子平安到了汴京，哪裏還能由我出這個風頭！”

聞言，衆人的目頓時又轉向了坐在一旁、始終沒說過話的容玠。

楊姓學子笑著朝容玠舉杯，“不過憑容大公子之才，中榜不過是早晚的事，想來三年後開春，楊某便能在汴京見到大公子了，到時怕是還要請大公子多提攜。”

容玠端著酒盅起，朝他敬酒，“楊大人說笑了。”

旁邊的學子說道，“楊兄還不知道吧，咱們府學今年直取仕的唯一一個名額，基本已經板上釘釘，就是容大公子了！所以哪裏要等上三年，明年這個時候，容大公子怕是就與你是同僚了……”

楊姓學子愣了愣，隨即又點頭，“理當如此。這直取仕的名額，非大公子莫屬。”

宴廳又是一陣應和之聲。

容玠敬完酒後便不聲地坐下，從始至終沒有多說一句，更未出半分歡欣得意的緒。

可即便如此，仍有人坐在桌邊妒恨得牙，趁人聲嘈雜時幾不可聞地冷笑了一聲。

“能否直取仕，首先便要看家世。他一個罪臣之子，也配家世清白？”

說話的人姓尹，父親是臨安府的通判。在學們評議的名單裏位列第二，若沒有容玠，明年開春進京的便是他。

他雖妒火滔天，可聲音卻得極低，最後只落進了旁邊兩個與他好的學子耳朵裏。

另外兩人也是惋惜附和，頭接耳給尹爺出主意，“誰不知道容府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宅院裏的腌臜事也不，若能尋個一兩件鬧大……”

話音未落，樓下竟是突然發出一陣驚呼聲。

接著便是嘈雜哄鬧的喧嚷聲，如驚濤駭浪般，一下下地拍湧上來。

宴廳的衆人臉微變，紛紛起，不約而同地朝窗邊圍了過去，將正對著主街的窗戶一扇扇推開，朝樓下去。

對面醉江月的食客們也聞風打開了窗，不明所以地觀著。

“是不是又有酒鬼喝多了鬧事？”

穆蘭將手裏必輸的牌九一推，起就朝窗邊走，還轉頭招呼蘇妙漪等人。

“你又賴賬，就這麽輸不起……”

蘇妙漪一眼看穿的把戲，但還是跟著走到窗邊，擡手將一扇窗推開。

窗戶推開的一瞬間，底下的哄鬧聲也驟然清晰。

好巧不巧，們所在雅間正對著的，剛好就是玉川樓謝師宴的宴廳！

于是蘇妙漪尚未來得及看清底下究竟發生了什麽，便與站在窗邊的容玠打了個照面。

“殺人了！”

樓下猝然又發出一陣驚呼。

蘇妙漪回神，連忙移開視線看向樓下。

樓下人群轟然散開，終于樓上的人看出端倪。

醉江月門外，鄭五兒和他的幾個兄弟死命護在留言板前，然而卻衆不敵寡，已經被人揍得鼻青臉腫。

而他們前，一手握著把菜刀，一手揪著鄭五兒領，將他狠狠摔向一旁的人，竟然是遮雲！

在衆人的驚惶聲裏，遮雲猛地舉起菜刀，刀刃狠狠砍在了那知微小報的留言板上——

蘇妙漪眸驟。

驀地擡頭，看了一眼對面同樣蹙眉不解的容玠，轉就往樓下跑去。

“住手！”

蘇妙漪越過人群到留言板前時。

那塊木板已經被遮雲砍得四分五裂，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上頭滿的箋紙也洋洋灑灑地從半空中輕飄飄落下來，猶如寒冬臘月的鵝大雪一般……

“遮雲！”

眼見著遮雲還要對鄭五兒手，蘇妙漪臉一變，飛快地沖過去攔在了鄭五兒前，“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遮雲手裏卷了刃的刀“當啷”一聲墜地，又在那木板上砸出了一道刻痕。

他擡起頭看向蘇妙漪，臉竟比鄭五兒還要難看，瞪著蘇妙漪的眼神也恨不得將生吞活剝了一般。

“那你呢？你又做了什麽好事！蘇娘子，蘇老板！”

蘇妙漪被他那神嚇得心口一跳，隨之便是茫然，“我做什麽了？”

遮雲目眥裂，“好歹你也是容氏義，占盡了容氏的好，如今竟一轉頭，給縣主潑上這樣一盆腌臜的污水！世間怎會有你這樣一個白眼狼！”

容氏義……縣主……潑污水……

蘇妙漪被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愈發雲裏霧裏，可這三個要的詞卻心中生出一個想都不敢想的猜測。

猛地轉，從地上拾起那些飄落的留言。

「今日這新聞有意思，表面上說是百年前的事，其實這人關系，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咱們臨安城的某個高門啊……」

「從汴京流放來的慕容氏，大夫人是寡婦，二老爺是鰥夫。大房二房一直沒有分家，這說的不就是容氏嗎？！」

蘇妙漪腦子裏轟然一響，不可置信地又拾起了更多箋紙。

「扶縣主和容二爺那點事，其實臨安城的達顯貴們基本都聽說過，也就咱們老百姓被蒙在鼓裏……」

「我家侄在容府做過工，也說這件事是真的！而且容府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敢往外傳。」

“這是什麽……”

蘇妙漪只覺得心驚跳，就連著那些箋紙的都微微抖起來。

不敢再繼續看，只能轉頭看向鄭五兒，嗓音都啞了，“這些都是什麽……”

鄭五兒因為護著留言板挨了遮雲好幾拳，此刻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連表都看不清晰，“蘇老板，我剛剛不在，一回來便遇上這個瘋子要砸咱們的留言板……”

鄭五兒看向那負責留言的雜役。

雜役也被這陣仗嚇呆了，結結道，“這，這些都是買了知微小報的人來寫的留言啊……”

“今日的小報本沒有一個新聞涉及容氏！怎麽會冒出這些留言？！！”

蘇妙漪怒急攻心地吼了起來。

可這一次，回答的卻是旁邊看熱鬧的人群。

“蘇老板，你這就是敢做不敢當了……”

一人從袖中掏出一張知微小報，“還是你以為你把容氏改慕容氏，大家便猜不出這影的是何人了？”

蘇妙漪一把奪過那人手中的知微小報。

一模一樣的紙張，一模一樣的刻印字跡，右下角同樣蓋著知微印鑒！

可這張小報最顯眼的一版面明晃晃寫著一個蘇妙漪從未經手、甚至從未見過的標題——

「寡婦鰥夫一堂親，朱門繡戶天倫」

好似一道晴天霹靂落下來，蘇妙漪眼前一黑。

“何人在尋釁滋事，當街鬥毆？”

隨著幾聲呵斥，府衙差姍姍來遲。

四周圍聚的人群頓時作鳥散，生怕走晚一步就被牽連。

轉眼間，街上逃竄的逃竄，拿人的拿人，還有好事者不忘趁去撿地上散落的箋紙……

一片兵荒馬中，蘇妙漪被撞了個趔趄，一轉，只見容玠竟是就站在幾步開外，手裏拿著張小報，一瞬不瞬地盯著。

蘇妙漪頓時就像被兩巨釘自腳下貫穿，整個人被釘在原地，遍生寒。

恐懼地想要逃，卻又不控制地與容玠那雙眼視線纏。

那雙暗眸好似寒潭死水，又好似晦暝無的漩渦，便是世間最堅最鋒銳的東西都能被吞噬、撕碎。

那眼神甚至比破廟那夜還要冰冷、還要乖戾……

就好像盯著一般……

盯著……

蘇妙漪臉倏然變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