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被說半被孫好言相求磨得沒了法子的鎮國公唯有暫時點了頭。

也罷，就再往下看看。

祖孫二人又談了些其它，即便多是家常話，許明意仍舊聽得極認真。

卻於不知不覺中抱著老人一隻手臂沉沉睡了去。

見孩子睡夢中安心的臉龐，鎮國公笑了笑。

以往每次打仗回來，年的孫總纏著讓他說趣事，可戰場上，哪有什麼趣事?便是有，也不過是將士中的一些言語罷了——於是，他便絞盡了腦去編，有時自己都覺得編不下去了，低頭一瞧，孫還在睜著一雙滿是好奇的大眼睛問他‘祖父，然後呢?’

可他的故事當真不那麼有趣，還總是說著說著又繞了回去，孩子聽著聽著便靠著他睡去了——說白了，哪裡是想聽故事，分明是想他這個祖父了才對。

想到這些，鎮國公眼中浮現了慈的笑意，然心底滋味卻愈發繁雜。

或許，他確實該再好好地考慮考慮，究竟如何做，才能真正保護好家裡的大孩子和小孩子們。

喚了丫鬟將孫送回熹園之後，鎮國公徑直去了前院。

客房的門閉著，房中可見已經熄了燈火。

這小子倒睡得安穩！

鎮國公負著手，臉不善地示意旁隨從。

虎背熊腰的隨從秦五會意點頭，上前一腳將門重重踹開。

鎮國公眉頭一跳。

……他是這個意思嗎！

得見自家將軍眼神，秦五默默低下了頭——不是將軍總說他不懂看臉行事的嗎?

鎮國公大步走了進去。

房驟然亮了起來，穿白中的年站在桌邊放下手中點燈的火折子，面平靜地抬手朝鎮國公行禮。

鎮國公氣哼一聲，邊坐下邊道:“……沒睡著熄的什麼燈！”

吳恙神複雜地看著踹門而後稱得上罵罵咧咧的老人。

他向來不是脾氣多好的人，但面對有救命之人的長輩，此時倒也莫名生不出氣來。

“本是睡著了的。”說話間，吳恙坐了下去。

“那耳朵倒是靈！作也不慢嘛！怎偏偏答起話來，就半天說不到關鍵?倒是老夫眼拙，多日不識閣下竟是定南王世孫！”

孫婿既是都做不了，他就更加沒有道理忍下這口氣了！

且說白了，他此行就是挑刺兒來了——只要這年輕人夠欠揍，他便不會因為放棄這門親事而覺得不安心痛。

“此事是晚輩瞞在先。”年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失禮之，國公海涵。”

鎮國公準備好的話不由一噎——非但不反駁，竟還痛快地認了錯?

“昨日晚輩初轉醒過來，尚有些分不清眼前形。又因遭山匪所襲之事，自覺似有些蹊蹺，便想靜下心來細思一二，因此才未有立即將份道明。”

聽得對方這般解釋，鎮國公怒火不控制地消減了大半。

沒清局勢之前瞞份，也是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此為警惕有主張。

而疑心山匪之事有蹊蹺……可見其足夠敏銳。

且乾脆利落地認錯之後，又這般同他道明所想，又不免人覺得坦磊落——

鎮國公擱在桌上的右手漸漸握了拳。

……一定還有什麼別的不足！

“你遭遇山匪之事早已傳到京城，你轉醒之後不想著給家人報信，有家不肯回，難道不知他們必然在為你擔驚怕嗎?”

吳恙略覺迷。

他不曾報信給家中，自有他的思量在。

可恕他直言——這同鎮國公有什麼乾連?

但這等找打的話，他當然不可能說出口。

“是晚輩一時疏忽忘了此事。”

“年輕人有主張是好事，卻也要為家人多著想些。”鎮國公語氣不冷不熱地道:“老夫此次來，實有另一件事要告知於你。鑒於你我兩家不宜結親，此前我同你的口頭之約，便就此作廢了。”

對上老人那種‘年輕人，很憾你沒機會了’的眼神，吳恙微微松了口氣。

這細微的神變卻沒能逃得過鎮國公的雙眼。

老爺子臉一沉:“莫非吳世孫起初之所以那般痛快地應下此事，便是料準了這門親事不了?”

這賊小子，在這兒耍誰呢！

“國公誤會了。”吳恙承著來自老人的怒火，平靜解釋道:“這門親事與不，或在人為。若晚輩有心敷衍，大可在國公初提起時便一口答應。”

鎮國公皺了皺眉。

他一開始說起讓對方衝喜時，對方好像確實不肯答應。

後面似乎是因為他說明了此事大可當作一樁易，待他孫病愈之後便好聚好散，這小子才突然痛快地松了口——

“既只是走一走形式，若當真能醫得好貴府姑娘的病癥，晚輩也算是報恩了。更何況，晚輩本也不願娶妻，奈何家中一直催促，恰借此事也能晚輩清淨一二，可謂兩全。”

這便是他點頭時的考量。

聽得這番話，鎮國公好不容易堆砌起的怒氣又消散了大半。

對方稍加解釋，他便被說服了，甚至還覺得對方言辭坦極人欣賞……說到底，都怪他太明事理了！

只是——

“你不願娶妻?”

鎮國公目含異地將人由上至下認真打量了一遍。

該不會是有什麼不可言說的癖好或疾?

“……”吳恙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晚輩只是尚無想娶之人，不願兩相耽擱罷了。”

鎮國公聽得意外。

“你這般想法倒是見——”

攤上這樣的孫子， 吳竣那老家夥估計得急禿了。

但他卻覺得有值得欣賞之，可能這就是事不關己高掛起，站著說話不腰疼吧。

“雖說婚姻之事父母之命，然而若是不不願，夫妻間不合，亦會使家宅不寧。”鎮國公的臉不知何時溫和了下來，語氣循循善地道:“他們催，便由他們催去，你既有此主張，還需堅守本心。”

吳恙一時有些茫然。

他知道鎮國公同他祖父向來不睦，這麼勸他，是存心想要折他家祖父的壽?

然而老人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卻他清楚地覺察到事並沒有那麼簡單。

思索片刻，吳恙不由陷了更深的沉默當中。

上說著親事作廢，實則還想拖著他留作備用——

年下心的不適，想盡量面地結束這場充斥著算計的談話:“既是如此，晚輩願替貴府姑娘尋找醫治之法。”

“這個倒不必了。”

該說的都大致說完了，鎮國公起道:“今日時辰不早了，明日老夫再差人送吳公子回去。”

本來打算連夜將人趕走的，但鑒於日後或許還能用得上，還是給彼此留一些余地吧。

吳恙起，抬手:“國公慢走。”

……

次日清早。

許明意睜開眼睛醒來後，如先前數日一樣，先盯著床帳發了會兒呆，才坐起來。

“姑娘您可算醒了……”阿葵聽得靜開紗帳，神莫名激。

許明意看向:“出什麼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