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宴是騎著馬追出去的，殺氣騰騰的出現在大街上，策馬攔住了靳月的去路。

霜枝嚇得差點，所幸被靳月提了一把，這才著氣站定，小臉煞白煞白的。

「小王爺！」程南一揮手，大批的軍士忙不迭將大街清空。

老百姓被驅的驅、散的散，眨眼的功夫，原本熱鬧非凡的衡州城街道，此刻空無一人，速度之快，足見其屬下軍士的行力。

宋宴坐在馬背上，倨傲的俯睨著馬下的人，眸中帶著清晰的狠戾之，彷彿要將當場撕碎。

「夫人？」霜枝輕喚。

靳月回過神來，趕躬行禮，「叩見小王爺。」

「為什麼不等本王出來就走？」宋宴冷聲質問。

靳月眉心微皺，揚起頭著高高在上的人，明明是他不願見，怎麼現在又了的過錯？

逆中，宋宴居高臨下，其容俊而清朗，與傅九卿簡直是相悖之。一個帶著霸道的淩厲剛毅，一個自帶病態的妖冶無雙。

如同水火，更似日月。

「回答！」宋宴厲喝。

然則還不等靳月回答，宋宴已經翻下馬，靳月眉心陡蹙。

「夫人！」霜枝咬著牙而上，卻被宋宴一把推開，一個踉蹌險些撲在地上。

「回答！」宋宴站在麵前，眸猩紅如，好似要吃人。

靳月不卑不的行禮，「小王爺不願見妾，妾自然……」

「什麼妾，你是靳月！靳月！」宋宴極是嫌惡那兩個字，以前不覺得，現在真是嫌棄得要死。

被他這麼一吼，靳月有些發愣，「小王爺，您沒事吧？」

宋宴目不轉睛的看著，聲音裡夾雜著些許微，「真的不是嗎？否則，怎麼連這點耐心都沒了？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他一句話，可以從天黑等到天亮，站在原地雷打不，任憑風吹雨打，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

靳月深吸一口氣，撲通跪在地上，「小王爺，傅家老小是冤枉的，行刺之事絕對跟他們沒關係，靳月願意用項上人頭擔保。隻要小王爺願意給靳月時間，不出三日，靳月定給您一個滿意的代！」

「你為傅家的人求？」宋宴咬著後槽牙，「你以前從來不會為任何人求的！」

不管多大的責罰，從不求饒，亦不求。

冷箭紮進胳膊，流一地，麵不改，沒喊過一句疼。 靳月足足愣了幾秒鐘，這才意識到，小王爺怕是魔怔了，把當了別人，「小王爺，妾是傅家的兒媳婦，不是您說的那個人！」

宋宴瞳仁驟，眼底的忽的黯了下去，嗓子裡發不出一點聲音。

眼睫了，靳月低低的喊了聲，「小王爺？」

到底是幾個意思？答應？不答應？

「三日是嗎？」宋宴回過神，呼吸微促。

靳月點點頭，「三日足矣！」

「好，別怪本王不給你們機會。三日之，將行刺的元兇巨惡出來，否則本王就稟報朝廷，將傅家抄家滅族！」宋宴轉，翻上馬之後，就這麼居高臨下的睨著，「若你後悔了，就來找本王，本王保你安然無恙！」

靳月未有應聲，俯首行禮。

宋宴憋了一肚子的火氣，馬韁，狠狠馬鞭，瞬時馬聲嘶鳴，揚長而去。

「夫人？」見著所有人都撤了，霜枝白了一張臉上前，「三日時間，上哪兒去找元兇？刺客失過多已經伏誅，咱們、咱們死定了！」

「人死了，還在。」靳月負手而立，「雁過拔，我就不信找不到痕跡！」

「夫人，那咱們現在去哪？」

「回府！」

「可是門口都是衙門的人。」

「小王爺都答應了，誰敢不服，讓他去問小王爺。」

問小王爺？

誰敢？！

回到傅府，靳月領著霜枝去了秋水榭。

「夫人，咱們來這兒幹什麼？」霜枝隻覺得涼颼颼的，諸多事，都是因為這秋水榭而開始。

「來找人！」靳月越過亭子，朝著假山群走去。

霜枝駭然，小臉煞白，「人……」

這兒空無一人，夫人難道能看到……

意識到後的不對勁，靳月頓住腳步，頗為無奈的瞧著，「你這腦袋瓜裡裝著什麼呢？我是來這兒找君山的。笨！」

霜枝：「……」

假山後麵，君山緩步行出，約莫是聽到了靳月的聲音。

「夫人！」君山行禮。

霜枝一愣，「所有人都被抓起來了，你怎麼……」

「事發之後，公子讓奴才馬上堵住了各個出口，後來軍士搜府，奴才便依著公子的吩咐，一直躲在此等著夫人前來。」君山解釋。

「果然是千年的狐貍了。」靳月嘀咕，繼而挑眉著君山，「傅九卿讓我來找你，說是你會告訴我一些線索，能解傅家之圍。」

君山躬，「請夫人跟奴才進來！」

靳月沒料到，看似尋常的假山群，裡頭山卻是錯綜複雜，互為相通。外頭若不細看，本瞧不出端倪，因為裡麵是有石門攔阻的，必須進去之後推開，才能進。

火摺子的極為孱弱，靳月和霜枝扶著石壁走得極為小心，隻覺得黑的山，頗迫，讓人連呼吸都覺得不那麼順暢。

前麵的石門又被開啟，亮落進來的時候，二人如釋重負的鬆口氣，跟在君山後疾步走出去。

此是個花匠小屋，平時是堆放的，裡雜無章。 君山環顧四周，確定四下無人，才領著靳月和霜枝進去。撥開草垛，有一人手腳綁縛，堵得死死的，藏得很是嚴實。

「這是什麼人？」靳月不解。

「事發之後，在小門的位置攔下來的。當時此人神慌張，奴才還沒來得及詢問，他便撒就跑，被摁住的時候，懷裡還揣著一些細，可見是早有準備。」君山將一個小包從草垛後麵出來，放在了桌案上。

霜枝快速開啟，赫然瞪大眼睛，「這麼多銀子？」

金黃銀白，足足有上百兩之多。

「此人是秋水榭的清掃奴才，依照傅府的例銀計算，就算他每月不吃不喝，所有的錢銀加起來，也不可能攢下這麼多。」君山解釋。

靳月皺眉，瞧了霜枝一眼。

霜枝連連點頭，「可能有這麼多錢的。」

「那就是別人給的。」靳月瞧了一眼地上的男人，「他可有吐實？」

「沒有，他隻是負責把人放進來，然後把四公子引開。」君山麵微沉。

這就難怪，君山即便抓住了人，也不敢往府衙裡送。細作出在傅家，若是小王爺不信，這筆賬還是得算在傅家上。

除非抓住真正的幕後黑手！

是誰要刺殺小王爺呢？

「那刺客，不是小王爺手底下的人嗎？」靳月麵難，「小王爺為何不查呢？」

「刺客是先混進了小王爺的手底下，然後纔在傅家行兇的。」君山低聲音，說得很輕。

眼睫猛地揚起，靳月駭然盯著君山，半晌都沒有開口說話。

霜枝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呢？是之前沒有機會手嗎？」

「是刻意嫁禍給傅家。」靳月咬著後槽牙，「此事全然是沖著傅家來的。」

「會是誰呢？」霜枝咬著下。

傅家在生意場上做得風生水起，有時候的確會得罪人，但是如斯惡毒，想借著小王爺的手，讓傅家抄家滅族……這般濃重的仇恨，怕是不多吧？

「你家公子有沒有說，是誰？」靳月問。

君山搖頭，「公子隻說，請夫人做主！」

靳月很是頭疼，腦子裡滿滿都是傅狐貍的妖冶之容，這人到底在想什麼？請做主？既不是公門衙役，又不是京都捕快！

自個都在牢裡了，還不忘誆，教如何在宋宴麵前誇下海口，以三日為期。這下倒好，話都說出去了……結果君山就給了這麼點線索！

「刺客的在哪？」靳月問。

霜枝早就打聽過了，「在府衙呢！原是讓大夫幫著留住命，誰知還是死了，便擱在了府衙的停房，著仵作驗看。」 「你留在府，查查四公子之事，當時那刺客穿著四公子的服，想來定是進過四公子的院子，我帶著霜枝去府衙看看。」靳月吩咐。

君山躬，「夫人定要小心。」

靳月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先是回了上宜院，收了點銀兩放在上，若有必要，進府衙是需要打點一下。然則，等匆匆趕到府衙，卻驚聞停房出了事。

刺客是後半夜失而亡，這點，大夫和仵作都可以證明。可是現在，的眼珠子不見了，仵作重新復驗，無其他損害，隻是丟了一雙眼睛。

「眼睛？」靳月站在底下，隻覺得頭頂上的白日，晃得人有些發慌。

霜枝生生嚥下一口口水，「夫人，您說這是不是太邪門了？」

「是嗎？」靳月扭頭看。

霜枝連連點頭，「人都死了，卻連眼睛都不放過，不是邪門是什麼？」

陳釀站在門口，麵上瞧著還算淡定，可眼底的凝重還是出賣了他，府衙出了這樣的事，足以證明他這個知府大人有多無能！

這麼多衙役，連帶著小王爺帶來的數百名軍士，竟是形同虛設。

「陳大人，我能進去看看嗎？」靳月開口。

陳釀有些詫異，「五夫人不怕嗎？」

霜枝趕攔著，「夫人別進去，會嚇著您的！」

「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死人有什麼好怕的？」靳月倒是膽子大，「陳大人，可以嗎？」

陳釀點頭，「可以。」

「你若是害怕，可在外麵等著！」靳月瞧了霜枝一眼，抬步就進了門。

霜枝眼眶紅紅的，夫人都進去了，這個丫鬟，沒道理在外頭等著，就算是死，也該守著夫人才對！

屋味兒有些重，霜枝腹翻滾。

靳月卻是麵不改，徑直走到了刺客的之前。

仵作快速將白布掀開，此前檢查過，所以此刻上一不掛，驚得霜枝快速背過去，到底男有別，哪敢直視。

陳釀訝異的打量著眼前的靳月，這五夫人還真是……膽！尋常子見著這般場景，輕則厲聲尖，重則當場暈厥，倒好，直接問仵作要了特製的手套，繫上圍布便親自上陣。

「夫人？」陳釀聲音微啞。

靳月不解的瞧他一眼，「怎麼了？」

「不太乾淨！」陳釀提醒。

靳月「哦」了一聲，便開始親自檢查刺客周。致死原因的確是失過多，這點是毋庸置疑的，從斑痕跡淺淡就可以看出來，隻不過……

「兩指剜目，速度又快又狠，這可不是尋常人能做出來的。」靳月瞧著刺客的眼眶，到那條斷臂的時候，的眉心陡然擰起，下意識的扭頭著仵作，「斷骨？」

仵作點頭，「是！斷臂之前，骨頭已經被人打斷，隻不過表麵沒有傷痕，我一時間也不知道，怎樣的暗或者兵刃，能傷人於無形？」

靳月記起來了，當時這刺客的確寒刃手，好似被什麼打中。

難道是小王爺邊的人？

比如那個副將？

摘掉手套，解下圍布，靳月轉去凈手，霜枝趕遞上帕子。

「五夫人？」陳釀張了張，似乎有些猶豫。他到底是衡州的知府，如今讓他去詢問一介流，是否有什麼線索，委實不怎麼彩，臉上也掛不住。

「我所驗看的跟仵作相似，沒什麼特別的。」靳月無奈的扯了扯角，視線輕輕一瞥，忽然眼前一樣，「那是什麼？」

所有人都順著的視線去，停床的底下，落著一朵鮮花。

這地方，怎麼會有鮮花呢？是隨著刺客一起被抬進來的？

「之前沒有看到！」仵作彎腰拾起，快速環顧四周，「這……這是哪兒來的？」

「府衙之，不曾種有類似的花卉。」陳釀忙道。

別的地方也沒有，隻此一朵。

眾人麵麵相覷，心裡犯怵。

亭子裡。

小小的盒子裡，擺著那朵花，殷紅亮麗，如鮮一般。

「此乃薔薇，衡州城家家戶戶都能種，並不稀罕，亦不見。」師爺解釋，「府衙也有，但不是這種，所以這朵花應該是外頭帶進來的。」

「傅家應該也有吧？」陳釀開口。

靳月挑眉瞧了他一眼。

陳釀端著杯盞的手微微一僵，許是怕誤會，當即解釋道，「師爺也說了，家家戶戶都有，並不稀罕。」

聞言，靳月著霜枝，自己嫁進傅家沒幾日，園子都還沒逛完，哪知道什麼薔薇不薔薇的。

「有！」霜枝咬著，低低的說道，「花園裡有，後院也有，大紅的不太多，之前明輝閣種過，可是老爺不喜歡，夫人就給拔了。」 靳月著眉心，「真愁人！」

「此乃證，本得讓人專門看著！」陳釀蓋上盒子，「反正你們也都看過了，本還得請小王爺過目。夫人，你跟小王爺的三日之期，本已經知曉，小王爺說隻要你開口，咱們會全力配合。」

宋宴還說，若是這樣還查不出來，別怪他心狠手辣！

當然，這後半句話，陳釀不敢說。

「多謝！」靳月轉就走。

真是頭疼，一雙眼睛，一朵薔薇，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花一世界？

佛偈？

「夫人，您可看出什麼來了？」霜枝跟在側。

靳月輕嘆，「毫無頭緒，一籌莫展，莫名其妙！」

「可咱們隻有三天。」霜枝急了。

「姐姐！」一聲清響，迴廊盡站著目溫的顧若離。孱弱之軀，立在風口，彷彿風一吹就要散了，看靳月的時候，眉眼間凝起淡淡的愁緒，神略顯哀愁，「姐姐是不是遇到了為難之事？」

「側妃娘娘！」靳月行禮。

顧若離朝走到，「你與王爺的三日之約，我已經知道了。」

靳月皺眉，知道還問？！ 「三日時間委實太短，若是姐姐辦不到，我可以替姐姐去跟王爺說。」顧若離抿，極是擔慮的瞧。

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們有多姐妹深！

靳月看著的眼神，就覺得渾不舒服，「多謝側妃娘娘意，隻不過……這事兒是王爺與我的約定，外人怕是不好手！」 一句「外人」，將各自的距離拉開，足見疏離，是以，顧若離一口一個姐姐喊著，像是倒上來一般。

麵尷尬之，顧若離羽睫微垂，再抬頭時，眼角微紅，瞧著好似真的了欺負一般，「姐姐說得是，是若離多管閑事，不該手姐姐和小王爺之事。」

霜枝皺眉，這話讓人聽得很不舒服，就好像家夫人，在小王爺和側妃之間，摻了一腳似的。

眸微轉，霜枝忙道，「夫人，公子現在牢裡，也不知道是不是帶了葯？您也知道的，公子子不大好，時時刻刻都離不開藥，離不開您的！」

「有道理！」靳月勾一笑，容明，眼角餘輕瞥，已看到了牆角出的影子，「側妃娘娘，我趕著去給夫君送葯，您若是真的為了我好，就別在王爺麵前提這茬，若有什麼事我會親自向王爺稟報！」

顧若離仲怔，「姐姐？您是嫌我……」

「我什麼都不嫌，我隻是沒空，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上。」靳月微微湊近，「小王爺就在牆角站著，側妃娘娘是想繼續，聲並茂的演戲？還是就此散場呢？」

語罷，靳月直起，沖嫣然一笑。

顧若離麵上，盡褪，眼中含著淚，「姐姐誤會我了！」

「我娘早死了，我爹就我這麼一個兒，沒說過我還有什麼妹妹。」靳月深吸一口氣，「側妃娘娘行行好，讓我這一介草民多活幾年，免得被人聽到，您姐姐長姐姐短的喚，回頭治我一個大不敬之罪，那我就真的冤死了！您說是與不是？」

顧若離張了張，靳月已不屑與廢話，與肩而過，頭也不回的離開。

及至走遠了，霜枝才抖著聲音道，「夫人，您好厲害！」

「我早就說過，我脾氣不太好，誰敢在我上心思，我就讓誰吃不了兜著走！」靳月回頭看了一眼來時的路，「真以為我瞧不出來？這副滴滴的模樣，對男人管用，對我……沒門！」

霜枝捂笑，「夫人所言極是！您是怎麼瞧出來的？」

「傅九卿提醒的。」靳月想了想，傅九卿當時怎麼說來著？

這白的蓮子好吃吧？開在池子裡的花更好看！你若有興緻，可盡折來把玩，但若生出憐惜，非要湊上去幫著遮風擋雨，哪日淹死在湖裡也是活該！

「公子？」霜枝愣了。

「嗯。」靳月雙手叉腰，「我們定然是忽略了什麼？」

霜枝抿，「線索都是零散的，奴婢愚笨，串不起來！」

腦子裡似有什麼一閃而過，靳月的眉心皺得更了些，「這些線索肯定是有關聯的，我們到底忽略了什麼？傻子、花燈、落水、刺客、斷臂？！」

「夫人，您在說什麼？」霜枝一點都沒聽懂。

靳月幽幽的轉過，若有所思的盯著，半晌沒開口。

霜枝心裡發怵，隻覺得夫人的眼神……像極了小時候見過的，山林裡那匹嗜的狼，涼涼的，泛著幽幽的青，大有獵食之戾。

然則下一刻，靳月猛地綳直子，眸中冷戾盡數消散，連自己都未能察覺此前變化，「我知道了！」

霜枝心驚，「夫人，您知道了什麼？」

「當時刺客假意落水，是誰先認錯了四公子？正是因為這樣的誤導，導致了所有人都以為是四公子落水，紛紛跑去救人。」靳月冷笑兩聲，「這人，可能就是刺客的同謀！」

霜枝驚恐的瞪大眼，整個人都抖起來，「那就是說，當時在秋水榭的，不止一個刺客！」

天哪……

可事發之時，們都不在秋水榭，此事還是得問當時在秋水榭伺候的人。

「走！」靳月抬步就走。

霜枝趕跟上去，這事……真是了不得！

何止是了不得！

簡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牢，當日在秋水榭伺候的奴才，口徑一致。

「管家！」

「是管家！」

「對，管家先喊的！」

「是管家喊了四公子落水，咱們才跳下去救人的。」

靳月皺眉，視線在男牢周遭逡巡，「管家呢？」 管家……

眾人麵麵相覷，齊刷刷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