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早上八點。

屋外劈裏啪啦傳來竹聲響, 間或夾雜小孩玩鬧發出的咯咯笑聲。

穀開扯開眼罩, 打了個嗬欠, 又慢吞吞從床上坐起, 雙手上舉抻了抻懶腰。

工作忙，一年到頭也就過年休假這幾天能好好睡個飽覺。

因為一直有新年祝福短信進來, 擱在床頭櫃上的手機一直在屏幕自亮起的狀態。

沒看，如今已經不需要神經繃時刻握著手機生怕錯過領導的重要來電了。

穀開今年三十五歲, 是國TOP級男刊時雜《零度》的主編，因前些年參加一檔素人綜藝走進大眾視野, 還慢慢發展了一位擁有三千萬微博的知名時尚博主。

當年掏空家才買下的loft小公寓早已換了一線臨江的全景大平層, 甲殼蟲也從大奔換到了法拉利。

十五歲時曾幻想過的生活, 三十五歲的已經完全得到。唯一中不足的大概是，三十五歲的依然孤一人。

這些年一直沒有，沒有時間，也沒到合眼緣的、願意為之浪費時間的人。

往前追溯上一段心，好像還得追溯到參加那檔素人綜藝時遇到的周佳恒。

周佳恒現在是君逸集團的實際負責人, 前幾年和一位溫漂亮的高中英語老師結了婚。

結婚時剛好在米蘭出差，沒法兒去婚禮現場, 就微信上闊氣地隨了個份子錢。

事後近半個月，季明舒和蔣純和說話都小心翼翼，生怕踩雷惹生氣。

穀開有點無奈又有點想笑。

其實真沒覺得有什麽需要避諱，當初參加節目，對周佳恒確實有點兒意思。

周佳恒條件優越, 待人接進退得宜，再加上其他男嘉賓襯托，對他心是一件很自然的事，這一點從未否認。

隻不過穀開也不是什麽拿得起卻放不下的人，兩人本來就沒有開始，周佳恒又對完全沒有想法，節目錄製結束頹喪了幾天，這事兒在這兒也就翻了篇。

這些年不止一次和季明舒蔣純解釋，這段對來說已經是過去式，可這倆看多了小說三不五時就給強加戲份，還振振有詞拿一直單當作證據，也實在是有些無奈。

雖然已經睡醒，但穀開不想起床洗漱，更不想出去吃早飯。無他，隻要和爸媽還有來家裏吃團年飯的三姑六婆打上照麵，那必然是三句不離找對象。

在平城這種大城市，三十五歲不不結婚不算稀奇。可回到老家，不管多有能力多能掙錢，也不可避免要被人上“老姑娘”的標簽。

其實很多時候都會有一種不想回家過年的衝。

老家這邊大多重男輕，以前家裏隻有一個，父母未曾表現出相關傾向，還供出國念設計。

所以一直以為父母是不同的，可大學畢業那年，爸媽不打招呼給生了個弟弟，並且三不五時就拿供出國這事兒提醒，以後弟弟就得靠全力幫襯了。

慢慢的，和家裏就疏淡起來，工作後往家裏寄的錢越來越多，電話卻通得越來越。再加上這七八年劍萬變不離其宗的催婚，磨得越來越淡，話也越來越說不到一塊兒。

平躺著又睡了半小時，外頭靜越來越大，三姑六婆們怕是已經到齊了，再躲懶也有點不像話。

起床洗漱化妝，順便撈起手機看了眼。

湛星移：【穀主編，除夕快樂啊。/呲牙】

看到最新一條微信來自湛星移，穀開略意外。

湛星移是個男明星，方年齡二十七，據推測實際年齡可能要大個一兩歲，好在他上有子年，之前磋磨了幾年沒什麽靜，這兩年憑借兩部劇迅速躥紅，很快便進了鮮流量的行列。

和湛星移因為工作偶有麵，年前從黎出差回來，剛巧上湛星移被私生飯得和助理換了行頭，結果又被路人認出好半晌不得。

當時沒多想，順手幫忙打了個掩護，又順路將他送回了落腳酒店。

到酒店後湛星移好一通謝，也沒客氣，趁機問他要了一遝簽名照，想著過年回老家剛好用來派發給親戚家追星的小姑娘們。

這會兒看到湛星移發來的微信，穀開怔了兩秒，又看在簽名照的份上，順手回了句，【除夕快樂。】

湛星移收到穀開的回信便開始斟酌著怎麽繼續往下聊，可穀開沒當回事，回完消息就將手機扔在一旁，去外頭和親戚們聯絡了。

穀家人多，吃團年飯的時候客廳圓桌坐滿了兩桌，作為穀家最有出息並且三十四還沒結婚的“老姑娘”，穀開自然是所有人關注的焦點，圍繞這焦點展開的話題也無外乎“結婚”這一重心。

早知道有這麽一遭，穀開早早做好了心理準備，反正一年就這麽一回麵，說什麽就好生聽著好生應著也就是了，又不會塊。

穀開的心理準備可以說是做得十分充足，可架不住有些七拐八繞真把自己當蔥當蒜的親戚蹬鼻子上臉，越說越不像話，還打著關心你的長輩名義找優越。

穀開忍了又忍，終於在某位表出十裏地的表姑怪氣說要給介紹一個二婚年近四十的小科員時，忍不住用同樣怪氣的語調刺了回去，“表姑你對條件好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呀，他這一年工資還沒我一個月的銀行利息高，日子怎麽過啊。”

表姑那臉紅一陣白一陣，“他人老實！”

穀開輕嗤了聲，“就咱家對麵那理工大學找個男大學生一個月幾十萬幾十萬地養著，我估計也老實，而且人還年輕，不用我幫著養拖油瓶。”

“穀開！”

“三十幾的人怎麽這麽不會說話！”

媽撂了筷子，板著臉訓了句。

穀開不以為意地又懟了句：“不會說話會掙錢不就好了。”

媽“砰”地一下拍上了桌子。

桌上氣氛倏然尷尬，其他親戚趕忙轉移話題打著圓場，穀開麵無表，這惡氣憋著憋著出了個幹淨，也沒心多呆，隨口找個理由便離了席。

正準備和姐妹們匯報下自己的榮戰績，打開微信卻發現湛星移發來了好幾條新消息。

湛星移：【上次多虧你打掩護了。】

湛星移：【對了穀主編，你過年什麽安排？】

湛星移：【在平城嗎？】

穀開也不是什麽懵懂，盯著這幾條消息看了會兒，很快品出了點不同尋常的意思。

仔細回想了下之前和湛星移的接。

這人還的。

有點小狗屬。

在圈口碑不錯。

可他還不到三十……

穀開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很久才反問道：【你呢。】

湛星移也是閑的，秒回道：【我在平城。】

湛星移：【今年一個人過年。】

湛星移：【你在平城的話，晚上要不要喝一杯，看看春晚？】

穀開盯著“看看春晚”這四個字盯了好一會兒，沒忍住翹起了角。

穀開：【好。】

回完消息，打開購票件，定了張回平城的機票。

-

大年三十，下午兩點。

平城雪停，地上積了一層厚厚新雪，蔣純和唐之洲帶著自家小孩在餐廳裏包餃子。

蔣純和唐之洲在婚後第三年生了一對雙胞胎男寶寶。他們作家給取了名，一個唐景行，一個唐行止。

蔣純特地查了下這名字的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看了釋義還和唐之洲小聲過，“景行是大路的意思，對應高山，他是覺得唐高山沒有唐行止好聽所以才沒讓他倆名字對稱吧？但這hang啊xing的多繞口，直接唐大路唐高山順口多了。”

於是蔣純每次生氣的時候就會喊：

“唐高山！你再不吃飯你就永遠不要吃飯了！”

“唐大路！現在立刻馬上給我關掉電視！不然你這輩子都別想再看奧特曼了！”

由於日常被蔣純這魔鬼媽媽洗腦，唐景行小朋友小學一年級有次考試，還迷迷糊糊把自己名字給寫了唐大路，事後試卷被整合到其他班一個真唐大路的小朋友上，鬧了好一通烏龍。

但蔣純並未就此悔改，過年包餃子都不忘著稱鞭策兩小隻：

“唐高山，你的餃子褶兒呢？包這麽醜琢寶肯定不會吃的。”

“唐大路，你放點！琢寶那麽小怎麽吃得了這麽大一塊？”

沒錯，蔣純深謀遠慮，從季明舒家琢寶剛出生起，就在心強行將琢寶預定了自家兒媳婦，三天兩頭帶著自家兩小隻去琢寶妹妹麵前刷存在，還鼓勵自家兩小隻公平競爭。

可不管蔣純怎麽鞭策，到最後兩小隻包出來的餃子品還是慘不忍睹。

順路去季宅送餃子時，蔣純憂愁地歎了口氣，“靠他們倆，我這輩子可能都沒辦法和我家小舒舒結親家了。”

唐之洲一把將車倒進車庫，傾幫解安全帶，又了的小肚子，聲音溫和帶笑，“你還可以靠。”

哦對……肚子裏的小朋友已經檢查出來是個小姑娘了，給岑硯當老婆的話，年紀上稍微吃虧點兒，但好像也沒什麽病。

想到這，蔣純又愉快地笑瞇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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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晚上七點。

季明舒和岑森依照慣例，中午回季宅，晚上回南橋西巷。與以前不同的大概是，現在他們出門都要帶上岑小硯和岑小琢。

晚上岑小琢吃了兩隻小土鵝阿姨送來的餃子就張著小昏昏睡，岑小硯和岑家其他小朋友從後備箱裏搬出幾個紙箱，興衝衝地準備放煙花。

季明舒吃得有點兒撐，和岑森撒了撒，挽著他往外散步消食。

=初~雪~獨~家~整~理=

南橋西巷這些年一直沒變，還列了恢複古街的計劃範疇，以後可能也會一直保持原貌。

雪很厚，季明舒踩著小羊皮靴深一腳淺一腳往前，看著悉的街景，不自覺地就想起了一些舊事。

“你記不記得你就是有一年除夕給我表白的，就在這個地方。”停在巷口電線桿前，季明舒忽然慨道。

岑森在後輕輕抱著，“記得。”

季明舒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忍不住翹起了角。

“嗯？笑什麽？”

季明舒快速繃住了笑，還一本正經清了清嗓子，“沒什麽……就是，我覺得這個就誰先喜歡誰就輸了，你看你先給我告白，現在就被我吃得死死的對吧。所以我就覺得，我們琢寶以後得培養得高冷一點，這樣就沒有那麽容易被騙走，對不對。”

岑森不自覺想起季明舒那時趁他睡著的悄悄表白，角往上牽了牽，卻隻順著的話頭附和，“嗯，對。”

我你，你說什麽都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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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晚上十二點。

伴隨著倒數計時，新年的煙火簇簇升空，平城靜寂的夜一瞬被照得晃若白晝。

全副武裝遮得隻剩一雙眼睛的穀開和湛星移在小酒館裏笑著了杯，互道一聲新年快樂；

蔣純唐之洲和家裏兩小隻坐在餐桌前吃熱騰騰的餃子，還不忘和電視裏的主持人一起倒數；

季明舒和岑森在院子裏堆好了四隻意識流的小雪人，琢寶還在睡，岑小硯懂事地捂住了的小耳朵。

舊年合約在這一刻到期，新年續約。

願，年年歲歲，複有今日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