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奔著，像一只歡快的鳥兒，追逐著春風。真快樂啊，穿著新裳，在冰天雪地里奔跑著，心好像飛出了籠子。

書房里，拓拔叡提起一只兔筆，練習寫小楷，抄寫蘭亭集序。

馮憑跪在案前給他磨墨，探了頭看他寫字。地上放著一只黑的銅瓶，瓶中著兩枝鵝黃的臘梅花，香氣幽幽的在室彌漫。

拓拔叡每寫一個字，就馮憑看：“這個字好不好看？”

馮憑就跟個馬屁似的，拓拔叡問一個，就歡天喜地地說：“好看！殿下，你好厲害啊！”

拓拔叡面上一本正經，不驕不躁，然而心里很得意：“你要是想學，以后也可以跟我學，。”

馮憑說：“好呀殿下！”

拓拔叡高興之余，在臉蛋上親了一下。馮憑臉紅了，抻著指頭笑。

一名錦袍太監，手托著一卷褐的羊皮紙卷，帶著兩個小監自雪地升階。常氏連忙就帶著一眾宮人迎了上去。

常氏認得這是皇上跟前的人，卻不知道此時來做什麼。然而那圣旨的形狀又怎會不認得？心中跳地跪下了。

太監掃視了一圈，不見皇孫，便揚聲問道：“拓拔叡呢？”

一殿的氣氛頓時張起來。

常氏忙不迭地，伏地叩請道：“皇孫在書房習字，小婦已經讓人去了。”

太監說：“皇上有旨，要拓拔叡聽宣，既然請去了，灑家且便等等。”

拓拔叡這邊寫著字，小宮跑來喚道：“殿下，皇上那邊來人傳旨了，太監正等著呢，殿下趕快去吧。”

不是口諭，而是親傳圣旨，毫無疑問就是有大事了。拓拔叡不敢延誤，連忙隨著宮去正殿。馮憑見狀連忙也跟上，過去一看，已經跪了一片了。

太監看拓拔叡來了，已經做好了接旨的架勢，就施施然取出圣旨。

“宣——”

太監的聲音尖細嘹亮：

“封——皇長孫拓拔叡——為——溧王，特令即日起就封，欽此。”

太監瞥了拓拔叡一眼，命小監將圣旨遞給他，說：“拓拔叡，皇上命你三日之啟程就封，不得延誤。這三日，灑家會派人守在金華宮，敦促你出宮前往封地，然后再回太華殿向皇上旨。”

拓拔叡一時懵了，糊里糊涂的接過圣旨，謝了恩。又悄悄抬頭去看邊的常氏，就見常氏臉發灰，神態顯然的是不對了。

他心里一陣茫然起來。

太監宣完了旨，便轉了一臉故作親近的笑模樣：“旨意已達，皇孫殿下，你有什麼要求要向皇上提的嗎？可以告訴灑家，灑家會替你上達天聽。”

拓拔叡覺對方笑中帶著譏諷，十分刺眼，皺著眉，搖了搖頭。

珍珠兒急道：“夫人，這可怎麼辦啊？”

怎麼辦？常氏閉著眼睛，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能怎麼辦，皇帝的圣旨誰敢違抗？

太子死了，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可是真的一道圣旨降下來，還是得哭，還是得怕。上對宮人說：“這是皇上對咱們的恩德。”話說出來，自己都不信。躲在屋里，眼淚就下來了。

就封二字，擺明了是要將拓拔叡逐出京城了。京中那麼多封王，都沒有就封，為何偏要迫拓拔叡就封？他本該是皇長孫，可是現在只能得到一個溧王的名號，去封地終老了。

溧是個什麼鬼地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知道，拓拔叡一旦離開平城，就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一個謀反太子的兒子，被逐出京城，會有好結果嗎？人能從低爬到高，卻萬萬不能從高摔下。墻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不說這世上的人最好落井下石，只他一個嫡長孫的名分，就會招來多忌憚？他可以不去爭那皇位只求安生，可是想爭那皇位的人，能容得下世上還有一個活著的嫡長孫嗎？

一旦他失去皇上的庇護，他就會變皇位爭斗的犧牲品。

李延春在旁邊，也無可奈何。拓拔叡除了遵旨，沒有第二種選擇。

太子謀反，他不被牽連，保得命，還留在宮中，已經是皇上格外仁慈了。而今讓他去就封，也是意料之中。

李延春想法子寬：“要不向皇上求求……”

常氏泣道：“哪怕想辦法求，勉強留在京中，又有什麼意義呢？皇上不立他，他早晚會為別人的眼中釘。留在這里，接下來境只會更艱難。宮里到都是明槍暗箭，一不小心就學了太子，萬刃加……”

常氏向抹著淚珍珠兒道：“收拾東西吧。”

蘇叱羅過來請示要帶些什麼東西。常氏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緒，干眼淚，重新梳洗了一下，開始指導宮人們收拾行李，同時將一臉木然，失魂落魄的拓拔叡摟在懷里安：“殿下別怕，皇上也是為了你好，怕你留在京中被人暗算。去了封地，正好遠離這些朝中的紛紛擾擾，咱們而今不求別的，只求有個地方安就夠了。”

拓拔叡一言不發，神極度萎靡，常氏著他的臉泣道：“孩子，你去哪兒，阿姆都跟著你，陪著你，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單的。你生在這皇家，別人不到的福，也要吃別人吃不到的苦。”

對拓拔叡，他雖然年紀還小，長在宮中的人，又怎麼會不懂這些？他剛出生的時候，皇祖父非常歡喜，像拓拔家對待未來儲君的法子那樣，還沒吃上母親一口，就將他帶離生母邊，接到宮中。先是由許太后養，然后又給他安排了保母，許太后老終了，他還是留在宮中，時不時向皇祖父面前玩耍。

他父親，拓拔晃，雖然沒有養育他，可是也將他當做繼承人對待。他長到十幾歲，沒有見過親娘的模樣，旁人告訴他，因為他是皇位的繼承人，不能由生母養育。他父親，他祖父，都是在保母手中長大的，他也就接了這個理由。

他將來會繼承皇位，這幾乎是一定的。

可是誰能想到太子會被殺呢？他的父親，襁褓中就被欽定為皇太子的拓拔晃，十二歲開始理政，十六歲為太子監國，皇上信重，朝野擁服。誰能想到他會落得那個下場。

拓拔叡歪了頭，靠到常氏懷里，疲倦的閉上眼睛，由。

他從小就在這金華宮長大，從來沒想過會離開。他不想離開，他寧愿死在這算了。

此時此刻，馮憑坐在殿前的石階上，著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宮殿，說不出的迷惘。

就在昨日，還以為自己找到了靠山，以后不用再挨凍了，今天就降下這樣一道晴天霹靂，山塌了。

拓拔叡竟然要走了。

拓拔叡走了，常夫人應該也要走，他們都走了，怎麼辦呢？難道又再回掖廷去嗎？看來世上果然沒有天上掉餡餅的事，昨天還以為自己了幸運兒，得到了上天的眷顧，幾乎有些不敢相信。果然，才過了一日，幻想就破滅了。

宮殿外面立了許多黃袍的太監，是皇上那邊派來敦促拓拔叡起程的，看來皇上態度很堅決，是要讓他非走不可，眼下的形，已經是定局了。

馮憑茫茫然回到宮里，宮太監都在忙忙碌碌的，收拾行李，打點箱囊，所有人都行匆匆，奔來跑去，看不到一點昨日的寧靜祥和氣象。馮憑本能的覺很焦慮，很難，憋悶的不過氣。

蘇叱羅立在殿中，馮憑問：“蘇姑姑，你跟殿下一起去嗎？”

蘇叱羅無奈道：“皇上給殿下另派了隨從，不讓帶其他隨從。我是宮里的人，不能跟殿下去。”

馮憑說：“那以后怎麼辦呀？”

蘇叱羅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馮憑走到殿去，就見常氏坐在榻上，神悲戚，拓拔叡像是沒了骨頭似的埋在常氏懷里，干脆是死了一般。

馮憑坐在常氏膝前，拉了的手，目誠摯，抬頭看著，好像是關懷，又好像是祈求。常氏嘆氣道：“孩子，我要同殿下離開宮中，去封地了，以后恐怕也幫不得你了。”

馮憑說：“夫人，你帶我和你們一起去吧。殿下路上也需要人伺候陪伴，我什麼都會做，我可以照顧他。我人小，也占不了多大地方，您就帶我一起去吧，我不想一個人留在宮里。”

常氏說：“孩子，這一路很遠。”

馮憑說：“我不怕遠，我也不怕累。是夫人將我從掖廷帶出來的，還說要將我留在邊。我不管，夫人和殿下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常氏心疼這孩子，聽這樣說，便了懷中拓拔叡的頭：“殿下，能帶上嗎？路上讓陪著你有個伴兒。”

拓拔叡沒有出聲。

常氏見他不反對，就對馮憑說：“那你就跟著我們一起走吧。”

馮憑點頭：“嗯。”

拓拔叡又抬起頭，問道：“溧在哪？”

李延春連忙拿出一張地圖來，將溧地方指給他。拓拔叡一看，發現此地離平城也不遠，心稍微好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