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林兒走進紫寰宮，馮憑正帶著兩個小宮蹲在殿中，挽了袖子，擺開架勢給貓洗澡。

地上放著一大盆清水，兩把牛角梳子，匣子里盛著澡豆。兩個宮分別抓著貓的前和后，馮憑用木勺舀水把貓全的貓打，往它上澡豆。

那畜生跟上刑場似的，一聲接一聲，嗷嗷的著。

韓林兒看驚了，訝異笑道：“貴人這是做什麼？”

馮憑道：“這是一只貓。”

韓林兒干笑，心說：我知道這是一只貓。半晌，他反應過來，現在份不同，忘了請安了，他忙跪下給道了安。

馮憑抬了頭笑道：“你起來吧。”

“這只貓跟皇上有緣分。”馮憑說，一邊給貓背上淋水：“皇上讓我把它捉過來，我就把它捉過來了，先給它洗個澡，待會把它抱進屋里，給它吃魚。”

韓林兒聽那畜生里“嗷嗚～”“嗷嗚～”，的很兇，怕把咬著了，忙蹲下去，幫忙把貓給抓住，說：“這樣啊，讓小人來做吧。”

馮憑笑道：“沒事的，它不咬人，它就是的兇，不會咬人的。”

韓林兒說：“畜生東西，保不準的，貴人還是在一旁看著吧，小人來。”

他堅持要求，馮憑只得答應了，把貓給他。用盆中的清水洗了手，站到一邊去，韓林兒注意到的打扮。穿了一素的裳，料子華貴，上面用銀線繡著致的花紋，日底下泛著銀，子的褶擺層層疊疊的，每一幅上面都繪著一叢致的蘭草。

可惜的是，角下沾了污跡，質的繡鞋也打了一些。袖子挽在肘上，出一截白皙的小手臂。

洗完澡的貓，是只香噴噴的貓，它的是黃的，眼睛也是黃的，長得又胖又大，相當富態，若是化人，想必也是個滿肚膏油的大財主。韓林兒把貓放在榻上炭爐邊，問馮憑道：“這貓什麼名字？”

馮憑說：“皇上說，他蛋蛋。”

韓林兒心說：蛋蛋？這是什麼奇怪名？不過他發現這貓屁上有一只茸茸的蛋。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垂了眼睫，閉了就沒說話。

馮憑抱了蛋蛋在手上盤弄，宮用個盤子端了兩條煮的魚來，蛋蛋便“喵嗚～”一聲，跳了過去吃魚。韓林兒看著，馮憑道：“我跟保太后請求的，讓你來我宮里伺候，你愿意嗎？”

韓林兒注意力從貓上下來，聽到馮憑的問話，連忙跪下，由衷誠懇說道：“能伺候貴人，是小人的福分。”

馮憑笑道：“我以前還你韓大人呢，你現在又自稱小人了。”

韓林兒笑道：“貴人今時不同往日，小人自然不敢再用原來的稱呼。”

馮憑道：“我在這宮里，除了皇上，也沒有信賴依靠的人，又沒有爹娘兄弟。唯獨跟你識一些，你幫過我好幾次，我心里一直記得。你是我在宮里難能相信的人，所以我想讓你來我邊，沒事陪陪我，遇事替我出出主意。”

話說的誠懇，韓林兒道：“小人一定盡心盡力，侍奉貴人。”

馮憑抱著貓，去了簾幕后。韓林兒站在原地等待，過了一會，又出來了，還是抱著貓，上的白白子已經變了白黃子，素鞋也換了一雙。

抱著貓上了榻，靠著枕畔，兩并攏側坐著，像條小小人魚似的。子下擺松散，被鞋子起來，出了白皙小，手去整理了一下，把蓋住，只了一雙繡鞋在外面。

“把火盆挪一挪。”使喚宮。

宮忙將火盆挪到榻下邊的位置，出一只手，正好能夠到火盆上方。很合適了，宮：“添點炭。”

炭火熊熊的燃燒起來，紅通通的火將一殿的空氣都帶的暖熱起來，熏香的氣息越發濃郁了。

招手示意韓林兒：“你坐，別干站著，這會沒事，咱們說會話。”

韓林兒撿了個地坐下。

馮憑笑道：“案上有吃的，你自己拿著吃，不必拘束的，就像往常一樣。你這樣子，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韓林兒笑，他的確有點尷尬。

馮憑笑道：“人最難得的，不是得意時的知己，是患難時的朋友，得意時的知己多，患難時的朋友，能有一個，便值得慶幸珍惜了，你說對不對？”

韓林兒笑：“貴人對皇上來說，也是患難時的朋友，所以能有今日。”

馮憑道：“我跟你，還有我跟皇上，是有一些不同的。”

韓林兒道：“哪里不同？”

馮憑道：“皇上，他沒做皇上的時候，也是太孫，份不同，就算一時落難，惦記他的人，愿意幫助他的人也依然很多。我卻只是一個普通的宮，哪怕到現在，有了皇上，在這宮里，也還是不起眼的很，更別說那時，沒有人會注意我，更別說幫助我。”

看了韓林兒：“你是唯一一個，是不是？”

韓林兒被那雙認真純凈的眼眸看的慚愧，心嘆道：是個心如明鏡的人，看起來弱易碎，其實比這宮里大多數人都看的通，活的明白。

韓林兒笑低了頭，說：“其實第一次見貴人，是因為小貴人模樣長的好，小人心生憐，才幫了一把，同小貴人有了集。人之常，算不得什麼。世上還是善良人多，只是，有好心的人常常沒有能力，有能力的人常常沒有好心，兩者兼有的不多，小人是運好，恰好上了。”

一番話說的馮憑笑了起來。

“皇上來過這里嗎？”

韓林兒忽然問。

馮憑搖了搖頭：“沒有呢。”

“皇上近來幾日，心不太好。”馮憑說：“因為恭皇后的事，你也曉得，他最近不高興，朝中的事務也多。”

韓林兒點了點頭：“小人明白了。”

馮憑好像是有話要說，卻又忍著一直沒開口。然而最后又還是沒忍住，說：“恭皇后的事，他們都說，是赫連皇太后下的旨。這旨也是應當的，只是沒有同皇上商議過……畢竟是皇上的生母親，這麼大的事，怎麼能不同皇上商議呢？皇上很生氣，而且，派去傳旨的宦劉超，傳完旨就逃走了。”

韓林兒道：“貴人是懷疑這件事有蹊蹺嗎？”

馮憑猶豫了一下，道：“自從恭皇后死，赫連皇太后在宮中已經完全失勢了。”

“現在后宮中的事，都是保太后在做主。赫連皇太后，沒人聽的，也沒人理會，先前大臣們還一致的建議皇上請還宮呢，這才不到一個月。”

韓林兒道：“意料之中的吧？”

拓拔叡請還宮，不過是要利用太武帝皇后的名分為自己的皇位正名罷了。現在這個目標已經達，等朝中的余波漸漸平息，就會失去利用價值，失勢只是時間的問題。

馮憑低聲說：“皇上不喜歡。原本就不喜歡，再加上恭皇后的事。”

韓林兒知道在想什麼。赫連皇太后，明眼人都知道，和宗是一伙的，拓拔叡登基，的好命就到頭了。難以想象這個時候不謹小慎微，小心的順從拓拔叡，竟然還背著拓拔叡下那樣一道旨。這個做法太愚蠢了，無法理解是出于什麼目的。做這種事，一定是有目的，沒人會冒著命危險去做沒有目的的事，赫連皇太后是什麼目的呢？難道是怕皇上把閭氏接回宮，搶了位置？

這個目的，好像也說得通。

只是，對于大勢已去，已經失去權力的投降者來說，這種做法，無異于自殺了。

赫連氏不像是那麼蠢的人。

然而這種事是不能胡猜測的。

馮憑小小的嘆氣，說：“哎，不說這個了，咱們還是說別的吧。你把這宮里的人都過來，給韓林兒認認。”轉了話頭，向邊的宮說，宮笑應，去了。馮憑向韓林兒道：“珍珠兒，是原來金華宮的，太后給我了，很能干的，我現在宮里的事都是管。”

韓林兒點頭：“明白了。”

珍珠兒將主要的幾個宮都過來，韓林兒一一認識了。正見著呢，常太后邊，蘇叱羅來了，看到一個樣貌蠻俊的青年宦，一時看的不轉眼，歡聲笑道：“哎喲，這是誰呢？”

馮憑笑說：“他就是我跟太后說的韓林兒。”

韓林兒知道蘇叱羅，忙見禮：“蘇姑姑。”

蘇叱羅拿來幾匹錦緞，都是的桃紅蔥綠和鵝黃，上面織著暗紋的竹葉梅花，織染的，質地上佳，蘇叱羅笑說：“保太后說，這個給你穿合適，你拿去做服吧。花紋輕，可以穿在里頭的，料子也舒服。”

“我今天已經來四趟了！”蘇叱羅笑說：“一天不干事，凈往你這里跑了。太后每天要提你八百回，吃著個糯米卷子好吃，就說哎這個馮貴人喜歡吃，給拿一點去，見著個裳料子好看就說這個馮貴人穿好看，給馮貴人送去。跑來跑去的，我這都要跑斷了！”

馮憑笑說：“姑姑你來坐，我來給你。”

蘇叱羅笑說：“我哪敢讓貴人給我，我還是自己吧。”一邊說一邊坐到了榻上，自己肩膀捶。

馮憑這紫寰宮，還太后永壽宮，關系可以說是非常的親近了。馮憑是常太后照拂著的，常太后疼疼的跟親閨似的，永壽宮的下人也都是原來金華宮的，馮憑和蘇叱羅等人都關系匪淺。蘇叱羅來一回，總要坐下吃口茶，和說一會話，聊聊閑天。常氏現在份不同了，邊的下人也跟著喜氣洋洋起來，比如蘇叱羅，近來長了份，話多的如流水。馮憑和蘇叱羅老早認識，一向親近，也找得到話說，于是你一言我一語，一邊吃茶，一邊就說了起來。韓林兒在旁，也同們閑聊，蘇叱羅高興地跟說：“小常夫人早上進宮了呢，還有劉襄那小子，現在那邊特別熱鬧。”

馮憑驚訝笑道：“小常夫人也來了呀？”

蘇叱羅道：“來了呀，正在那同太后說話呢。劉襄那小子，一進宮就問蘭延賀若在哪，想找他們玩呢。我說不在，有事出京去了，他老大不高興。他還問皇上，還問你呢，他還想你呢。”

馮憑笑：“等會我過去瞧瞧。”

蘇叱羅說了一會小常氏，突然想起，馮憑現在的份，是拓拔叡的貴人了，跟以前不一樣，聽到小常氏保不準要吃醋。高興過了頭，說了一大通才想起這茬，頓時一拍大：“哎呀！我那邊還有事呢！我那鍋里煮著藥呢！我凈跟你閑扯了！我要過去了，呆會再來跟你們說！”

馮憑說：“不再坐一會嗎？”

蘇叱羅說：“不坐了不坐了，那邊還有事了。”起就要走，馮憑跟小宮說：“去送一送蘇姑姑。”

蘇叱羅正要走，看見馮憑手上抱著個黃貓，好奇道：“這是哪兒的貓，怎麼長這麼胖啊？哎喲，丑死了，貓要苗條一點才好看嘛。”

馮憑笑說：“你快走吧，你的藥還要不要了！”

蘇叱羅說：“哎喲，我說了要走了，怎麼還這麼多話呢！我這！”了自己一，才笑著走了。

馮憑和韓林兒繼續說話，沒過半個時辰，蘇叱羅又過來了。

“我剛把那好裳料子給你拿來，你這邊有人會做嗎？太后問我呢，要不你給我拿回來吧，我拿去給工做了，直接給你送過來，你直接穿就是了！”

馮憑剛讓人把那布料放進庫里，又給重拿出來，笑說：“又勞煩你了。”

蘇叱羅說：“沒事兒沒事兒，都是小事兒。”

永壽宮一直來人，馮憑謝賞都謝的不好意思了，一直被擾著，在這里也呆的不安生，笑說：“咱們一起吧，正好我也無事，我去陪太后坐坐，說會話。”

蘇叱羅說：“這個好，太后也惦念你呢，說晚上你一塊過去吃飯。”

馮憑對韓林兒說：“你留著吧，我去太后那里。”韓林兒應了，馮憑上珍珠兒一起，隨蘇叱羅去永壽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