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玩樂的人還渾然不知。

姜湛左擁右抱，正欣賞著舞姬那一截雪白的小蠻腰。

忽聽外面傳來尖聲，雖然離得有些遠，聽不清楚了，但他還是覺到被打擾的不悅。

招手來信園總管，他斥道：“外面怎麼回事？吵吵鬧鬧的，還有沒有規矩了？”

總管忙道：“世子息怒，小的這就去看。”

世子不高興，總管也就不高興。

他管著信園，平日裡難得在主子面前臉。

楊公子住進信園，是他立功的大好機會。

這幾天安排得好好的，楊公子和世子玩得都很開心，怎麼偏偏今天出了紕？

讓他知道是哪個小妖鬧事，非好好整治不可！

總管帶了人，便往外頭去了。

“幹什麼？幹什麼？”看到滿院子跑的侍婢，總管的火氣噌噌往上冒，“當信園是什麼地方？不懂事就別來！這裡誰管的？”

“啊！”更大的尖聲，打斷了總管的話。

總管大怒：“還來勁了！來人，誰喊就把誰拖出去！”

然而沒靜。

“你們也死了嗎？”總管更怒，一回，卻見兩個侍從一個瞪大眼睛，一個瑟瑟發抖，活像見了鬼。

總管心裡一咯噔，他管人甚嚴，別人還罷，自己的親信不可能沒事這樣。

於是按著子問：“出了什麼事？”

“鬼、有鬼啊！”小丫頭的尖，告訴了他答案。

“什麼……”

總管一句話沒說完，耳邊便響起了笑聲。

這笑聲虛無飄渺，聽得他後背汗直豎。

偏偏他怎麼看，周遭都沒見著影子。

“誰？誰在裝神弄鬼？”總管咬牙。

侍從手指著他後，滿臉都是驚懼。

總管猛地轉，卻什麼也沒有。

正在疑心，忽然帷幕揚了起來，笑聲也更大了：“嘻嘻，嘻嘻，來玩……”

“啊啊啊……”這回尖的是他帶來的兩個侍從，誰說男人不會尖來著？起來不比人小聲！

“總管，您背上……”

兩個侍從嚇得抱到一起，互相看了眼對方的後背，又“哇”一聲跳開來，互相指著對方：“你你你……你後面也有！”

“嘻嘻，嘻嘻，好玩……”

厚重的帷幕，即使大風都刮不起來，此刻卻得老高。

一大的蠟燭，明明無風，燭火卻搖曳個不停。

總管看不到，心中的驚懼化爲怒火：“誰！出來！”

走了兩步，腳下忽然一拌，“撲通”摔倒在地。

有“人”在他耳邊吹了口氣，一直涼到他心裡：“嘻嘻，嘻嘻……”

……

正堂裡，姜湛醉眼朦朧。

邊玉溫香，眼前舞姿妖嬈，真是再妙不過了。

他飲了口酒，和陪伴自己的伎調笑：“這簫吹得真好聽，人心裡的。寶貝兒，你會不會吹呀？”

伎心領神會，笑道：“妾不但會吹，還吹得比好。”

一隻若無骨的小手探到桌下，暗示地掐了一把。

姜湛哈哈笑了起來，湊過去在臉上香了一下，嘻笑：“今兒就別走了，等會兒給本世子一個人吹。”

兩人說笑著，另一邊也過來一隻手，在他間來去。

他還當是另一個伎不甘寂寞，過去按住：“別急，也有你的份！”

說完，猛然聽得外面尖聲刺耳無比，更加不悅。

這個總管，平時看著能幹的，連這點小事都理不好！

正想著，一個侍從連滾帶爬從外面進來，也不管正在歌舞，扯著嗓子就喊：“鬼！世子，有鬼啊！”

姜湛大怒。

外頭理不好，居然還到他面前大呼小，規矩呢？

可他一擡頭，便是一口涼氣。

但見帷幕高高起，數個朦朦朧朧的影子，從外面飄進來……

“嘻嘻！”耳邊響起一個幽幽的聲音，“我也會吹……”

姜湛渾都凝固了，這時才發現，自己按著的那隻手，冰涼得嚇人。

他慢慢地低下頭，一團灰灰的影子在他上，仰起一張烏青的臉龐，地向他笑著，表和剛纔的伎如出一轍。

“啊——”

殺豬般的聲響了起來。

……

明微放下手中的簫，看著屋羣鬼舞。

那些樂，明明沒人撥，卻自己發出聲音。

似有若無的影子，在堂中飄來去，做出舞蹈的姿勢。

還有“人”一邊跳一邊唱。

人死而魂魄離，便會漸漸失智，只剩本能。

它們唱不出真正的歌，就那樣咿咿呀呀，別人做什麼，就跟著做什麼，越發嚇人。

伎們嚇得四散，歌舞自然停了。

席上果盤打翻，酒灑得到都是。

公子們面如土，有的和伎抱在一起尖，那些遊魂就在他們上嘻嘻直笑。有的四跑，結果那些遊魂也跟在後跑。有的一臉茫然，什麼也看不見，被嚇得無所適從。

每個人的氣不同，有的人看得到，有的人看不到。

看得到的人，當然嚇得不輕。看不到的人，不見得就好。

明明知道有東西，自己卻看不到，只會更嚇人。

一起，雷鴻便拔出佩劍，做出戒備的姿態。

但他很快發現，這些遊魂沒有害人的能力。

它們已經矇昧，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本能。

看到這裡在玩樂，便模仿著歌舞，實際上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於是他大聲喊，安衆人。

“大家別怕，它們不會傷人！”

“不要跑，你一跑它們就會追著你。”

“都站好，當它們不存在，它們自然就走了。”

可惜，衆公子嚇得不輕，誰還有心思聽他的？

有人拿帷幕罩著頭，有人嚇得抱在一起，還有人往外面鑽。

明微看著雷鴻，微微一笑。

這位倒真是好人。

又看向那位楊公子。

屋子裡一鍋粥，楊公子卻沒什麼反應，懶洋洋打了個呵欠，說：“雷護衛，這可真嚇人啊，快保護本公子。”

“……”雷鴻道，“公子放心，不是什麼兇煞，傷不了人。”

他斜過去一眼：“你說傷不了就傷不了？本公子有個好歹，你負責？”

雷鴻只得道：“下就守在這裡。”

“不行不行，你得送本公子去安全的地方。”

這無賴的口吻，雷鴻拿他沒辦法。想想這些東西確實傷不了人，便道：“公子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