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帝纏綿病榻一年有余，于文昌十四年二月十五殯天。

時大雨連綿半月，天下縞素。

太子登基，封號昭嘉，該國號為昭元初年，江山更迭換代。

椒房殿中，皇后位在主座上，乃文昌帝病逝后首次后宮聽事。

從前的皇后妃嬪皆晉位而升，遷居西宮仁壽宮，為了太后太妃。

但令人費解的是，皇上順理章登基，依照先皇詔大赦天下，卻并未敕封后宮。

陳婠凝著皇后肅靜的妝容，神思回到那晚風雨加的殘夜。

先皇詔藏于乾坤殿、龍閣，如此，既得了詔，太子便順理章繼承皇位。

但那詔上面的容，陳婠不得而知，但從太子當時看完詔便即刻去往正宮。

第二日，后宮里又恢復平靜，太子尊皇后為懿太后，奉養于慈寧宮，下藥的事以及皇上的病，都被了下去。

第三日，藥房侍奉的宮人們煥然一新，所有侍奉過先皇之人，都以各種各樣的名義出了宮。而太醫令陸華，也向朝廷上奏辭，告老回鄉。

至此，文昌帝青史一頁，終是翻過。

但陳婠亦不會知曉，先皇詔上，只寫了一行字：外戚專權，猶勝藩王之禍。

轟烈還是平淡，都已不再重要。

“新帝登基，陛下日理萬機，顧不上后宮也在理之中。”懿太后攥著手中的紫檀佛珠，“你們為陛下后妃，要替他分憂解難，若但有爭寵之風，哀家自是第一個不會饒過。”

時值雨過初晴，淡淡的日灑在慈寧宮外大片的山桃樹上，風卷著葉，葉散著香，一直綿綿延延到遠去。

就如同這皇城一般，代代君主，代代如新，新人來去，不知舊故。

陳婠將目投向窗外，上新制的服喪宮裝素白，就像梨花的蕊，白的扎眼，卻分明的好看。

在宮中，除了大喪，是穿白的。

但偏偏這一群花樣兒的子們，一著白，烏發如墨，便好看的絕勝幾分。

從前，后宮里的嬤嬤私下都道，要俏，一孝。

正是這個道理。

鄭太妃連忙附和，“正妃晉位，這將來皇后的位置，自然非太子妃莫屬。”

周若薇淡淡一笑，“甚麼位分不打，重要的是后宮穩固，姐妹們齊心協力，子嗣綿延，為皇家代代相傳。”

溫良娣艷容，了領口的盤扣，“太子妃說的有道理，但綿延子嗣，也得要沾雨才行，陛下多久沒去咱們宮中了，您是知道的。”

周若薇面有難，又有幾分委屈在里面，“終歸是臣妾子不爭氣…也怨不得陛下。”

這一番話，自然將風頭引到陳婠上，所有人都頗得深意地著，似乎在等表態，似乎方才所說的爭寵諂、借子邀功之人是一樣。

若可以，更希將放在祭臺上炙烤，最好消失干凈，才最合心意。

可們不能，因為還要顧及的肚子。

陳婠偏偏便不接話，自顧自地坐著一語不發，好似擺放的白瓷花瓶一般。

雙手疊在膝頭，安靜溫婉，又教人挑不出錯。

仍是懿太后主持大局，“哀家看陳妃侍奉陛下太過辛苦，懷龍胎又不能承恩。待先皇守喪之期一過，便該充盈后宮才是正經。”

陳婠淡淡頷首，“多謝太后娘娘恤。”

太子妃的臉，忽然有些變了。

其實，此事懿太后早有思量，太子妃弱，怕是難以孕，但憑借從前對太子有過救命之恩，太子重重義，自然不會廢。

可若要長久地保持自己太后的地位和權勢，保持趙家的勢力不被消磨，必須要給后宮注新的人選。

懿太后別有深意地凝著陳妃的一舉一，一顰一笑，既然皇上喜歡此類溫婉順從的子，不妨就栽培一個相似的，送進宮來。

而在族親之中，懿太后已然甄選好了心儀的人選。

這廂正說著，外頭寧春的聲音拖著長音響起，“皇上駕到——”

懿太后收攏袖擺，率領眾妃起迎駕，婢子黃門跪拜迎接，如海浪般起伏，山呼萬歲。

一時偌大的慈寧宮中，氣勢十足。

隨著目落出，九爪蟠龍紋流云袍，十二簌琉璃垂珠冕，翹尖祥云錦靴，人未至，聲先倒。

“母后的慈寧宮甚是熱鬧。”

陳婠抬首，皇上隨日而來，一時容瀲滟，看不真切。

只是，和從前清俊高華的太子，仿佛判若兩人。

這一派明袍加，便不再是誰的良人，卻是天下所歸。

懿太后儀肅然，卻了一難得的微笑，“正值守喪之期，后宮諸事繁瑣，哀家持起來，甚是辛苦，是時候該給東宮的妃嬪一個名分了，也好幫幫哀家。”

封禛開珠簾，清俊的面容上依舊是掛著點到為止的笑，冷冷不易近人，他先是上前一步，將陳婠扶了起來，“你有子，不必行大禮。”

這當眾如此替陳妃立威，便是在說，陳妃連朕都不用跪，自然就不用跪天下任何人。

陳婠被他扶著坐在一旁，封禛這才上座，回，“兒臣此來，正是和母后告知一聲，遵父皇愿，兒臣大赦天下，安王、平王，貶去王位侯爵，保留皇籍，喪期過后，就派往各地，再不用回京。”

懿太后點點頭，“皇上宅心仁厚，顧念手足之，實為天下表率，先皇欣。”

封禛不聲，“而昭王，懷父皇賜的免罪金牌，亦得特赦，貶為庶民，流放西南。”

聽到免罪金牌幾個字，陳婠心頭猛然一驚！

自己分明就沒有將金牌的事告訴皇上，而且當初尋到詔時，自己就在一旁，并未見過什麼金牌！

原以為，那金牌只是文昌帝的一個莫須有的餌，為了引出詔而放出的線。

怎麼會…怎麼會到了昭王手上？

除非，這宮中還有人知道這個…而且，先一步取走了金牌。

微微看了一眼四周，太后和太子妃斷不可能，其余之人，毫無頭緒。

懿太后微微一窒，昭王起兵謀反，論罪當誅，竟然還有后招…

一聽昭王二字，眾人變，誰不知當今皇上最恨昭王？

但偏偏，就拿他無法。

懿太后眸中厲一閃，“不過，昨兒晚上，珍妃已在冷宮自縊，以殉先皇了。”

封禛點點頭，“祭祀大典朕已由禮部和尚宮局辦，六宮政還要母后擔待些。”

懿太后又將話題折了回來，“哀家想要太子妃做個幫手，皇上還是趕擬個名分要。”

封禛沉片刻，“如此，那便晉封太子妃為皇貴妃，賜居鸞秀宮。其他人，擇日再封。”

周若薇的臉徒然而變，幾乎是難以置信地，緩緩揚起臉來。

懿太后眸中的詫異，不必太子妃，其余人，聞言更是咋舌不語。

按禮制來講，太子妃乃東宮之主，太子登基，理應晉為皇后！

“皇貴妃…”周若薇面漲紅，問，“陛下，臣妾，可是做錯了什麼？”

封禛巍然道，“皇貴妃賢淑良德，應有此位。”

如此一來，蓋棺定論，太子妃屈降一位，了不上不下的皇貴妃。

當真不知是該恭賀還是嘆息。

懿太后收斂好神，“皇上心中有數最好，前些日西昌侯世子京任職，先皇從前對他有恩，祭祀禮上，會攜家眷來祭拜，哀家已經安排妥當。”

西昌侯何許人？乃是懿太后母家的二伯父趙穩，早年跟著文昌帝立國戰功，但始終留在邊陲。

前段時間，京中宗正寺空缺一職，經過地方層選，便由西昌侯世子趙越補上宗正寺卿一職，位列九卿之四。

亦是肱骨之位。

這趙越已經上書陳詞，表了心意，但封禛始終未曾回話。

趙越此人年近四十，比懿太后小了些許，如今家中兩一子，皆跟著了京。

封禛略整了袖口起，金線引，游龍飛舞，宛如活。

“朕乏了，先回宮歇息，”他緩步下來，行至陳婠旁時，忽而長臂一舒，“陳妃隨朕侍奉，其余人也早些回去，莫擾了太后的安。”

皇上和陳妃一走，便也各自散了，皇貴妃和太后哭訴了一回，卻也無法。

懿太后只安日子長久，后面自然有機會，只要還是后宮中位分最高的，便總有籌謀。

待皇貴妃一走，懿太后問向容琳，“趙家的大丫頭趙芷清如今居于何？”

容琳便答，“在儲秀宮西閣。”

懿太后眸微微，“你去將喚來，就說是這些天來慈寧宮陪陪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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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慈寧宮出來，陳婠被封禛牽著，一路從清涼臺的假山苑里穿過。

“這些天，朕委實忙了些，沒得空來看你，婠婠不會置氣吧？”他褪去了方才殿中冷厲肅然，掛上了一暖心的笑。

陳婠搖搖頭，“陛下，言重了。”

封禛的手心，無骨如綿，“婠婠就不能說句話，便是哄一哄朕也好。”

“陛下若想聽，想來后宮中很多人，都會搶著說，您自然歡喜。”腳下一，雨后的青苔格外黏。

“當心些，你如今是兩重子。”封禛弓腰，又將抱了起來。

陳婠瞧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宮娥群，便道，“如今陛下已是君王，原該注意些，免得旁人又拿妾作伐子。”

封禛淡淡一笑，波粼粼，他低了附在耳邊，“朕倒有個辦法，不如婠婠做朕的皇后，便沒有人敢欺負你了。”

陳婠猛地抬頭，卻被他鉆了空子，正好就將兒給含了去，采擷尋芳，他低聲道，“朕想你了，這幾日，陪朕去正宮住著。”

陳婠推辭道，“妾有孕…”

封禛卻朗朗一笑，神道，“朕已經問過太醫，自會小心。”

這話噴在耳邊兒，惹得陳婠不由一陣紅霞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