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娘娘看中你什麼，一個小小的綉，竟然也一步登天，進了長春宮的大門！」明玉上下打量著魏瓔珞，眼神實在算不上友好。

長春宮派來的竟是這一位……

明玉在椅子裡坐著，手邊還放著一盤點心，糯米團，綠豆糕，玫瑰，芝麻糖，四拚湊而的甜點，看已經秀可餐。

明玉專心致誌的品嘗著點心，不像是來替皇後辦事的，倒像是借著這個機會，過來得浮生半日閑的。

坐了多久，魏瓔珞就站了多久，想起吳總管先前的告誡，心中不嘆了口氣：「閻王好過，小鬼難纏。」

長春宮的臺階，隻怕不好上。

「行了，話已經給你帶到了。」明玉終於待膩了，將最後一塊點心放進裡，拍拍手道，「早些把綉坊的事結了，月底到長春宮來。」

「是，我送送您，明玉姐姐。」魏瓔珞一路將明玉送至長春宮門口，來回將近半個時辰，隻是走走路，說說話，竟比在綉坊工作五六個時辰還累。

天底下最苦最累的工作，莫過於伺候人。

拖著疲憊不堪的軀回到宮所，魏瓔珞眉頭一皺。

哪裡不對勁……

先前還嘈嘈雜雜的討論聲，在進門的那一剎那，瞬間止住。

同住一的宮們或站或立，或遠或近，都用同樣奇怪的目看著，那目目讓魏瓔珞很不舒服，似嘲似諷，似憐似憫。

為什麼要用這樣的目看著？

魏瓔珞滿心疑地走回自己的床榻邊，兩幅被褥挨在一起，兩隻枕頭挨在一起。

「吉祥呢？」魏瓔珞問，「還沒回來嗎？」

一碗麪也不至於要吃這麼久，算算時間，早該吃完回來了吧。

一名跟吉祥關係還算不錯的小宮低聲給出答案：「被抓走了。」

魏瓔珞聞言一愣：「你說什麼？」

「被抓了。」小宮隻得重複一遍，猶豫一下，又補了一句，「東西就藏在上……」

「什麼東西在上？」魏瓔珞心中生出一不詳的預。

「……一隻香囊。」小宮嘆了口氣，「裡頭藏著先前失竊的孔雀羽線……」

「這不可能！」魏瓔珞幾步走到麵前，目灼灼盯著，「你說謊！」

「我沒說謊！是吳總管親自從上搜出來的！」魏瓔珞的目實在太過可怖，小宮嚇得驚慌失措，目左右四顧，忽然停在一個人上，抬手指著喊，「據說還是玲瓏告的！」

魏瓔珞緩緩轉過頭來：「玲瓏！」

玲瓏伏在自己榻上，半隻枕頭都被哭了，一雙紅腫的眼睛回魏瓔珞，像是對解釋，又像是對其他人解釋道：「我跟吉祥是一起長大的，家裡窮，經常有了上頓沒下頓，所以手腳有些不幹凈……我沒想到進了宮，有的吃有的穿了，這壞病還是沒改掉……」

話音未落，一隻手就住的領口，將從床榻上提了起來。

「胡說八道！」魏瓔珞憤怒的麵孔近在咫尺。

「我沒胡說！我也不願意相信是這種人……隻是，隻是跟吳總管提起這事。」玲瓏吸了一下鼻子，委屈道，「後來我才知道，皇後娘娘隻給了吳總管兩天的時限，恐怕是他心急抓賊，才選擇搜，哪裡知道會真的搜出來……」

「哈！」魏瓔珞冷笑道，「你以為我會信？」

玲瓏驚愕看。

「孔雀羽線失竊了那麼久，如今吳總管一來一問，就找出來了。」魏瓔珞將玲瓏提溜到自己麵前，兩個人麵對著麵，眼對著眼，如同兩把戰刀錯在一起，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火花，「玲瓏，你覺得我會信，你覺得吳總管會信？吳總管……他隻是為了儘早結案罷了。」

一把將玲瓏摔在地上，魏瓔珞頭也不回的衝出宮所。

樹木在側倒退，道路在側倒退。

一個人忽然衝出來，攔在麵前，擋住狂奔的腳步。

「……嬤嬤。」魏瓔珞看清楚來人，邊邊道，「我要去找吳總管，再晚就來不及了……」

再晚，吉祥的命就保不住了。

哪怕用掉先前好不容易積累下的麵，哪怕會因此欠下吳總管一個天大的人，也在所不惜。

隻要能保住那孩子的命……

「別去。」張嬤嬤雙手如鉗，將魏瓔珞死死扣在原地。

「嬤嬤，你讓開！」魏瓔珞力掙紮起來。

掙到一半，忽然渾一僵。

「別看！」張嬤嬤忙抬起一隻手遮住的眼睛，卻被用力拉了下來。

前方是通往宮正司的路。

犯了錯的宮太監，不得要進去吃一頓苦頭。

宮正司的大門敞開了，裡麵飄出一令人不舒服的氣味，像陳年的淚，像新鮮的。

門後走出兩名太監，一前一後，抬著一隻擔架。

擔架上頭一張白布，從頭到腳蓋著一個人，布麵凹凸，約是一張人的臉，自魏瓔珞旁經過時，擔架不小心顛簸了一下，一隻青白的手臂便從擔架旁無力垂落下來。

一張綉帕，從指尖落。

魏瓔珞彎腰拾起那張綉帕，兩眼立即模糊起來。

綉帕上是一條憨態可掬的黃狗，吉祥老家養的那隻，據說極通人，還知道在外頭打些麻雀田鼠，帶回家餵養一老一小。

這是給吉祥的生日禮。

「祝你長命百歲，歲歲平安。」魏瓔珞手捧綉帕，喃喃念道，「祝你長命百歲，歲歲……平安。」

唸到最後，已哽咽，魏瓔珞忽然轉朝宮正司衝去，卻被張嬤嬤強的拉了回來。

「放開我！」魏瓔珞怒道，「我要去找吳總管，我要問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明知道這事有貓膩，為什麼不能像之前理我的事那樣，秉公理！」

「傻孩子，每個人都有他的難啊。」張嬤嬤嘆道，「如果皇後娘娘不限定時間，他自會秉公理，慢慢找出真兇，但皇後娘娘隻給了他兩天的時間，他隻能先著自己，再著別人。」

道理魏瓔珞都懂，隻是心有不甘：「可就算是查不出來，他頂多點懲罰，而吉祥卻要丟了命……」

「沒人會為一個不相乾的人罰。」張嬤嬤說著說著，布滿魚尾紋的眼角流下淚來，淚水在臉上的皺紋間縱橫，聲沙啞道，「沒人……會為一個不相乾的人哭。」

頃刻之間，魏瓔珞淚水磅礴。